尖銳的鋼筋斷面已經近在眼前,這樣下去,一人一龍都要撞上去。
電光火石間,丁依咬破另一根手指,在空中畫出數道血符,嘴中接二連三地喊出法訣:“清心明性!”“破障開明!”“問劫渡心!”
也不知哪道法訣起了作用,龍眼猛然睜開,修長的龍身在半空中如遊魚擰轉,在距離鋼架不到一米處驟然拉升。
丁依就勢拎住龍頸的鬃毛,緊緊伏在龍脊上,随它扶搖直上。
帶起的勁風,将斷裂的過山車軌道吹得吱呀作響。丁依騎在龍背上,目送着視野裡漸漸變小的廢棄過山車,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撿回兩條命。
雨漸漸地小了,隻剩下絲絲的小雨在風中飄蕩。
灼熱逐漸消失,清醒後的龍不敢再魯莽亂撞。在丁依的指引下,龍就近找了一塊空曠的濕地,安穩着陸。
一落地,它濕漉漉毛茸茸的龍腦袋,就挨了丁依的一個大比鬥。
龍的腦袋被打得一縮。
這一下并不太疼,但足以讓龍感受到丁依的滔天怒火。
它努力想把自己縮起來,可無論怎麼縮,它還是巨大的一坨,腦袋和站着的丁依齊平,有着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并且剛好在丁依一揮手就能打到的位置。
“我算是知道哪吒為什麼要剝龍鱗拔龍筋了,皮!你再給我皮!我把你的筋也給抽了!”丁依氣得呼哧帶喘,指着垂下的龍角訓個不停,“人魚還讓我不要管你!說我束縛你!你看,不把你塞包裡的後果,就是你差點把自己插鋼架子上!”
在丁依連聲的訓斥下,龍看起來巨大可憐且無助。
它的耳朵向後緊貼腦袋,粗壯的龍尾小心翼翼地夾着,隻有尾巴尖試探地輕輕掃動。濕漉漉的藍眼睛,不時用餘光掃一眼丁依的表情。
裝可憐?沒用!
丁依擡手就要再給龍一個大比鬥。
龍下意識縮頭閉眼。
它的腦袋上沒等來預料中的大逼鬥,卻被什麼伸進嘴裡,撬開了毫無防備的下颚。
!!!
龍的喉嚨深處擠出憤怒的低吼,想咬碎入侵的異物。
但犬齒差點落下的瞬間,它意識到伸進自己嘴裡的是丁依的手。緊繃的咬肌瞬間松弛下來,低吼也化為兩聲輕輕的咕噜。
下一秒,啪啪啪,龍腦袋上挨了左右左三個大比鬥。
“别以為我沒發現!你剛剛是不是想咬我?”
丁依警告地瞪了龍兩眼,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在另一隻手上——
這隻手此時深深地伸進龍的咽喉。龍變大後,它的嘴也變得更大了。那枚銅币的蹤影,完全消失在龍的深淵巨口裡,更難找了。
丁依沿着龍的牙齒一顆一顆地摸過去。為了搜尋銅币的質感,她盡量繞開龍嘴裡的灼傷,用指腹在牙床的軟肉上來回揉按。龍雖然不敢再閉嘴,但敏感的舌頭被摩挲得發癢,讓龍涎止不住地溢出,混着血絲黏了丁依滿手。
龍的藍眼睛淚眼旺旺地看着丁依,但丁依鐵面無情,隻專心于指尖的觸感。
她的手一路摸索進龍的口腔的深處,終于在兩顆牙齒間隙,觸碰到某個硬物。硬物被她一扒拉,磕到了龍的牙齒上,下一秒,她聽到了“滋滋”的灼燒聲。
找到了!
丁依眼疾手快,一個金鐘咒護住自己的手,捏住銅币的邊緣,把銅币取了出來。
攤開手,打開靈識,丁依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自己黏糊糊的掌心裡的金蟾币。
它的表面,已經被腐蝕得坑坑窪窪,原本就模糊的蟾蜍圖案,現在隻剩一點痕迹,拙劣的銅綠色做舊,也褪色成了暗褐。
但奇怪的是,她靈識的視野裡,金蟾币周圍一片清明,沒有妖力波動。
莫非——
丁依心一狠,松了金鐘咒。
預期中,手心被腐蝕的疼痛沒有來臨。
這是怎麼回事?丁依陷入沉思。
龍觀察了她一會兒,眼珠子滴溜溜轉,趁她不備,再次一口咬住了金蟾币。
聽到“滋滋”的灼燒聲再次在龍的嘴裡響起,丁依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嘴這麼欠!”
她一手啪地打了一下龍的腦袋,這一下特别重,直接打得龍腳下一滑。另一手,她熟能生巧地直接把金蟾币從龍嘴裡抽了出來。
“知道它燒嘴,偏還要咬……”
說到一半,丁依突然停住訓斥,低頭看着自己手心裡毫無反應的金蟾币。
她試探着,把金蟾币放進自己嘴裡,用牙齒咬了咬金蟾币的邊緣,又用舌頭舔了舔。
沒有疼痛,沒有“滋滋”的腐蝕聲,就是有點黏黏糊糊的——她努力不去想這黏黏糊糊的是什麼。
她給金蟾币上了一層防護咒,收進了袖裡乾坤裡。
等回去,讓戌鈴幫忙看看怎麼回事好了。
收好金蟾币,丁依一擡眼,就看到龍瞪大了眼睛,如臨大敵地盯着自己的手。
它的喉嚨裡發出着急的咕噜聲,似乎在控訴和抗議丁依的舉動。
丁依歎了口氣,和它解釋:“放心吧,我知道那個銅币有貓膩,但它暫時傷不了我,不強行銷毀它也是可以的。而且你這傷……”
她捧着龍的下巴,再次撐開它的下颚。
龍的口腔内壁上布滿觸目驚心的灼痕。幾處嚴重的傷口正大片地滲出血絲。
“很抱歉,剛剛打你打得稍微重了點,”她用指腹劃過龍濕潤的口腔。“不過你把自己的嘴弄成這樣,就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