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疏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盡管已經許久沒有從事教師工作，但骨子裡的某些習慣還是令他在第一時間說了聲‘進’，跟随着身體的慣性從折疊椅上坐了起來。

敲門的人得了允準，推門而入，一張年輕清秀的面孔随之出現在陸疏眼前。

陸疏愣愣地看着對方，顯然還未回過神來。

或者說是，對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充滿了驚疑。

見到他在盯着自己，這名年輕人臉頰的紅暈更深了幾分，很是不好意思地擡手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嗫嚅道：“陸老師……您現在有空嗎？”

陸疏卻并未立即回應他，而是伸手将人撥開，轉而朝窗戶邊走去。

此刻正是初夏，暖意融融，陸疏偶爾會在辦公室睡午覺，薄紗窗簾後陽光正好，他眯了眯眼睛，上揚的眼尾勾起蠍尾弧度，神情恍若隔世。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陽光了。

一場暴雪過後，地表溫度驟降，寒冷與末世随之來臨。

誠然幾年後地下基地内設有虛拟投影，但那到底是虛幻的産物，不似現在這般真切。

陸疏死在了末世的第五年。

死前的那幾個月，他幾乎都是在研究所的地下實驗室内度過的，個人行動受到限制，昏沉不知日月輪轉。

這樣站在辦公室内安安靜靜小憩的日子與時光，已經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了。

不過有一點很清楚：過去那幾年并不是他的冗長夢境，而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重生在了那場暴雪還未來臨前，安穩而又和平的現世。

他轉過身望向身後的年輕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叫周晟，是自己的學生，今天來找自己，是為了……

“陸老師？”

這聲低喚打斷了陸疏的思緒，他轉過臉去，迎上周晟的目光，看見他在自己的注視下愈發羞赧：“陸老師，我想問你個問題。”

陸疏：“你問。”

周晟磨磨蹭蹭，竟然是頭也不敢擡，低聲問道：“那個，你會喜歡比你小的男生嗎？”

這一幕在陸疏看來分外眼熟。

雖說當下法律層面上沒有明确禁止大學師生戀，可陸疏對此沒有一丁點想法，不願建立這種關系，身邊的同事對此多多少少也有些敏感，本能地回避這類情況。

再者陸疏對自己的學生都是當做晚輩小孩兒來看的，沒有任何旖旎心思。

前世他婉言拒絕了周晟的心意，又怕他傷心，很是溫柔安慰了一番。

然而當時的陸疏并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白淨文靜的男孩兒卻是個性格偏激的。

他在來之前做了兩手準備：要是陸疏答應了，他如願以償，那麼一切順利。

若陸疏拒絕，他就要對外公開陸疏的性取向，在論壇以及校内舉報，讓陸疏丢掉這份體面的工作。

周晟想的很清楚：若陸疏不是老師，沒有道德輿論的壓力，那他們不就可以了嗎？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論壇上的事情還沒能鬧起來，代表着末世降臨的第一場雪便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思緒收回，陸疏盯着面前神色腼腆的男生，微笑道：“抱歉啊，周晟，老師不喜歡男生。”

他刻意忽略了對方驟變的神情，笑眯眯與他打趣：“老師雖然平時收拾的精緻了點，但性取向還是正常的哦。是不是跟同學打賭了啊？看來你們都對我的個人生活很好奇嘛。”

周晟完完全全沒想到陸疏竟然會這麼說。

怎麼可能？他看着明明就是……喜歡男人的啊？

還沒等他從北打擊到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陸疏就頗為‘親昵’地按住他的肩膀，一邊将人往辦公室外帶，一邊碎碎念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好奇心都很重，老師也理解，不過現在你們都知道了，就不要再亂猜了哦。”

“等、等一下！”周晟看出了陸疏想要送客的意圖，連忙止住腳步，死死盯着陸疏的臉：“老師您真的不喜歡男的嗎？所以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陸疏不慌不忙：“老師現在年紀大了，就想好好帶你們這些學生，當然了，緣分到了自然會談，不強求的。”

周晟的神情扭曲了一瞬，嘴唇動了動，看樣子竟然是有點想罵人。

誰年紀大了啊？你才二十多歲好不好！這屆好容易考進來的都有三十多的了，你怎麼敢的！

然而陸疏這招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想過對方會給出的數種答案，卻完全沒想到陸疏直接把源頭給掐斷了，甚至不給他一點接上話題表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