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星此時已經進了試鏡棚,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向裡走去。
她沒有讓嚴舒楓去查蕭以期怎麼會知道她的行程,霍南星信任工作室的人,消息肯定不會是從内部洩露的。多半是從劇組這邊走漏了消息,像這種S+級别項目的面試,盯着的人肯定不少,從劇組這邊打聽到她本次的行程,不是什麼難事。
等待了一會兒後,試鏡間已經一切就緒,工作人員通知霍南星可以進來了。
推開厚重的隔音門,霍南星走進了試鏡間。
室内光線有些暗,幾盞柔和的射燈交織映照着正中央的空地。幾架攝影機擺在周圍,安靜地等待審視即将上場的演員。
場地内的人不少,正對着中央空地、視野最好的位置,坐的就是導演和制片了。
“霍南星是吧?”
“行程挺緊啊,剛在外面演完一出大戲,這就又來趕場了。”
“不過我說,演得還挺精彩,我愛看。”
還沒等霍南星完全走進來,一道粗聲粗氣的男音響起。聲音爽朗豪邁,帶着笑意,雖是打趣,聽起來倒沒什麼不友善的意味。
霍南星稍微适應了一下光線,這才看清,坐在導演位置上的男人,正是剛剛圍觀她和蕭以期争執的吃瓜群衆之一。
這種大導演也愛吃瓜嗎?霍南星汗顔。
隻是尴尬了一瞬,霍南星立刻接上了話:“這麼重要的試鏡,當然要提前熱熱身了。”
導演甯宴百聞言大笑起來,制片人曲囿也輕笑了兩聲,顯然已經聽甯宴百八卦過外面的好戲了。
霍南星的一句玩笑,巧妙地化解了窘境。她收斂心神,走到場地正中,簡單自我介紹後,迅速調整好了狀态,沖前方微微點頭,“老師們,我準備好了,随時可以開始。”
現場瞬間活了過來,不需要導演指示,所有人各就各位。不到一分鐘,現場已經進入了拍攝預備狀态,充分體現了大劇組的專業素養。
随着導演一聲令下——
演員:霍南星
試鏡角色:孟簾
第一段:單人獨白
試鏡,開始。
燈光齊齊打在霍南星身上,令她有些看不清光源後的人們。
她孤零零坐在場地中央的椅子上,這一刻,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她一人,面對一場結局未知的審訊。
“臣女孟簾,謄錄司的一名謄寫女吏。”
霍南星沒有再說“我開始了”之類的話,而是直接進入了角色。這一刻起,她就是孟簾。
她坐在椅子上,身體有些緊繃,沒有緊貼着靠背,而是微微傾斜身體,表現出一種微妙的疏離和防備感。
非常微小的肢體細節,卻足以體現演員對角色的把握。
“入宮十餘載,職掌文書謄寫。萬字眼中過,卻從不敢過心。謹守本分,倒也從未出過差錯。”
說到這兒,原本低垂眉眼的霍南星,微微掀了掀眼皮。頭未動,隻是目光略微向上挪,仿佛在試探對面并不存在的“審訊者”。
這兩句自我介紹,她說得很穩,很平靜。直到——
“可事發三日前的巳時,内檔送來一封文書,封識壬字七十六。”
霍南星的語調氣息微微變化,目光略微虛焦,仿佛真的在回憶三年前的那場血案。
“臣女立刻察覺有異,此封識月前已經用過。宮内文書封識,從未有過此種疏漏。”
不知不覺間,霍南星已經完全擡起了頭,直視着對面的“審訊者”。
這不是挑釁,反而像是因為對面願意傾聽,而放松了下來。
“臣女不敢聲張,隻是按照吩咐謄寫了文書并存檔。”
“那日申初,父親……父親竟親自來尋臣女。”
提及父親,霍南星臉上閃過一抹猶疑,似乎終于牽動了情緒,不再那麼漠然。
“父親身為密錄司抄封史,為避嫌從未在宮中尋過臣女。縱使偶然擦肩,也故作不識。”
“臣女便知,定是有天大的事要發生了。”
“天大的事”霍南星微微加重了咬字,呈現出了輕微但足以令人察覺的嘲諷感。似乎這麼多年過去,那樁驚天血案,在她心中已經蛻變成了荒唐二字。
“父親将一封文書交予我,吩咐我即刻謄寫。”
“我看着他,想問為什麼。但對上父親的視線,我卻又什麼都問不出了。”
“千言萬語不敢說出口,父親轉開始視線,像是生怕我多問一句。”
霍南星的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苦笑,不知為何,竟讓她的聲調染上了恨意。
恨嗎?也許孟簾不願承認,但她心中終究是有恨的。恨父親保住了她卻沒能保住他自己,恨這令人不敢多言的内廷,恨這個吃人不見血的時代。
“三日後的戌時,臣女還在謄寫房内歸整文書。那夜風很大,外面的燈影晃來晃去……”
霍南星的聲音輕而飄忽,誘着所有聽衆一起回到了案發當夜。
若是留心,就能注意到霍南星微顫的眼睫和捏緊泛白的指尖,昭示着她在極力壓抑内心的某種情緒。
“忽然,外面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可等我出來查看,外面已經沒有人了。”
“我走出謄錄司,正遲疑着,忽然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
霍南星的聲音戛然而止,許多人還沒回過神來,“然後呢”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見霍南星深吸了一口氣,陡然從入戲的狀态中脫離了出來,淺笑着道:“我的第一段試鏡表演已結束。”
短暫的寂靜後,不知誰帶頭鼓起掌來,掌聲漸漸連成了一片。
導演和制片意味深長地笑着,并未多說什麼,而是繼續錄制了接下來兩段試鏡鏡頭。
燈光被調暗,攝影機歸位,現場由安靜變得嘈雜很快再次安靜下來。
試鏡已經結束,霍南星披上了外套,準備告辭離開——接下來就是等待試鏡結果通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