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馮安撫地碰碰她的手:“抱歉讓你陪我,我們早去早回。”
木原想起伊馮的目的,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冒犯。雖然伊馮不在意。
伊馮手裡沒有她生母現居地的具體地址。她是在以諾的抽屜裡發現生母的照片後,才摸索着把範圍鎖定到這顆星球。照片裡的金發女人穿着圍裙,端着蛋糕擺放進展示櫃中,她的生母似乎在布萊德星經營一家甜點小作坊。
伊馮找到的地址偏偏在離星港最遠的布萊德星另一端,好在布萊德封閉也隻是對外,星内的交通設備不落後,公用空間跳躍設備的使用門檻不高。
星内一秒左右的空間跳躍還是讓伊馮暈眩了一瞬,木原看她臉色不好,往她掌心裡塞了塊檸檬糖:“酸甜的食物可以轉移注意力。”
伊馮吃下糖,對着木原笑笑。這笑裡的勉強似乎不隻是因為不适。木原不多問,牽住伊馮的手:“走吧,早去早回。”
伊馮略低下頭,耳畔發絲滑下輕擋住她的側臉。
她似乎又看到了仿佛另一個世界的景象,這次時間太短了,她沒看清。
從星港附近的空間跳躍點過來後,投來的目光更加複雜密集,那些人幾乎都在看伊馮。如果隻是對陌生人的好奇,不該隻關注一人,論外表,木原和柯查爾都有着不分高下的亮點。為免惹眼,追龍的人基本都留守在飛船上,隻有柯查爾跟着伊馮和木原保障安全。
伊馮知道,她長得和她生母極像,她也是因為外貌才能立刻确定照片裡的女人是她的生母。這些人應該認識她在此生活多年的生母,已經在心裡揣測她們的關系。
她應該想到,這樣封閉的地方,什麼消息都會被散播得人盡皆知。越是靠近那家小小的甜點作坊,聞到空氣中的香甜氣味,她心中的猶豫就越是拖拽她的腳步。
木原被她帶慢了步子,停下看她:“即便你現在轉頭就走,那些人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會停止議論。”
伊馮閉了閉眼,笑自己突然的患得患失:“是呀,好像在給自己的退縮找理由。”
“叮鈴……”店門是複古的玻璃推門,門框上面還古色古香地裝着鈴铛,伊馮推開門就被鈴聲昭示到來。
店員從櫃台後擡頭向她們問好,熱情的笑容在看清伊馮長相的一瞬間變形。
店裡零星三四個客人,也都把目光投來竊竊私語。
木原松開伊馮的手,自己在店内走動看看陳列的食物。那些客人都避開木原,終于還是不自在地離開店内,走到店外隔着玻璃張望。
留在店外的柯查爾倒成了震懾,那些人不敢久留,到底還是走了。
木原和伊馮上飛船後一路上把她們當空氣的做法,讓柯查爾審時度勢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隻在後面跟着絕不開口搭話,這會兒也不跟進店裡。
伊馮獨自走到櫃台前,向店員說道:“我找羅莎蒙德。她是這裡的店主,對吧?”
年輕的店員收不住臉上的驚訝好奇,嘴裡回着話,眼睛滴溜溜地在伊馮身上打轉:“老闆她不常過來,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伊馮笑:“我姐姐要結婚了,我來給小姨送請柬。姐姐儀式感重愛浪漫,大事一定要有實體的信件通知消息。”
不是什麼勁爆的狗血劇情,店員藏不住失望,隻說:“老闆她就喜歡到處逛逛,不一定在哪。您把請柬留下,我來轉交吧?”
伊馮當然沒有什麼請柬,隻是覺得在羅莎蒙德和以諾複合前,她們間的關系不好說,所以随口編了個理由。聽店員的話,隻搖頭婉拒,說在店裡等會兒,等不到,用終端聯系就是。
伊馮裝作要逛店的樣子,低頭看櫃台裡的甜點。
她把手指點在玻璃上:“請給我一份這個,謝謝。”
木原看見伊馮端着碟子坐在就餐區,也拿了個水果撻過去。
伊馮面前的蛋糕通體是紅色的,切面看出沒有夾層,隻是用三層不同深度的紅色蛋糕堆疊,表面抹了奶油撒着不知什麼的紅色粉末,看起來有些絨布的質感。質樸單調得令木原咋舌。
伊馮低頭用銀叉切下一口的量,再送進嘴裡細細咀嚼。蛋糕似乎很合她口味,兩眼彎彎。
不等木原問,伊馮自己開口:“剛才我在櫃台看見這個蛋糕的名字,叫紅絲絨,和以諾說的一樣。每年我生日,以諾都會給我做紅絲絨蛋糕。”
伊馮低聲細語,蛋糕裡的糖分柔柔地化在聲音中:“雖然甜度和口感有些差别,但我吃得出來,這個蛋糕和以諾做的,是同一種配方。”
木原認真聽着,叉着幾片淋了糖漿的水果放進嘴裡:那個以諾·阿吉斯居然會親手做甜點?!
店門開合,又帶出一串鈴聲。
店裡的人自然被聲音吸引看過去。
推門的是個高挑的金發女郎。茂密的金發卷着波浪,擁簇着線條硬朗的面龐,下垂的眼角讓面目柔和,眼妝簡單修飾着天然的慵懶,淺藍的瞳色仿佛堅冰,又印出另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來;小巧高挺的鼻子讓她的美減了幾分野性,櫻紅的唇彩再減了些攻擊性。臉上雖有些歲月留下的痕迹,卻更添風韻。
隻一眼,就連木原也能确認,這人就是伊馮要找的生母,羅莎蒙德。她們的臉實在太過相像。
隻是伊馮繼承了父親上揚的眼尾,看習慣了還沒覺得,今天驟然看到妝容精緻的羅莎蒙德,木原又想起第一眼見伊馮時的驚歎。等伊馮到了羅莎蒙德的年紀,肯定是更加豔麗奪目的美人。
羅莎蒙德進門後很快就注意到店内僅有的客人,看過去就沒移開目光。木原見狀和伊馮說還有幾個感興趣的糕點,離開了就餐區。
羅莎蒙德走到伊馮面前坐下。
近距離直面這張臉,伊馮一時語結,打好的腹稿也無法脫出。
“是以諾讓你來的?”
羅莎蒙德的聲音低啞,如同彌漫在海面的濃霧。
更讓伊馮難以回應的,是她語氣中無法忽略的防備和敵意。
還在猶豫,羅莎蒙德就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呵。”她發笑,伴着嘲諷和不屑成了刺人的鈎子,“怎麼,阿吉斯的二少爺又想拿我擋什麼箭?當然,我的命在他手裡,他想用我來做什麼,我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湊近伊馮,如對待情人般暧昧地低語:“你真是長得像我,多适合給我當替身,幫我假死脫身。”
伊馮沒想過自己的生母竟是恨自己的,怎麼會在母女相認的場合握住武器。自然,也躲不開那支紮在脖子上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