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布滿裂縫雜草叢生的水泥路上行進,揚起一路的塵煙。
伊馮捂着口鼻避開飛掠過的沙土,這些和栖止城外的風暴比起來就是點小灰塵,她能忍。
車被地面的異物颠起,坐在車頂的伊馮差點騰空,她抓住車頂置物架的邊緣,調動定影往路邊劈了一道雷,身下的車遲疑着降速。
速度下降的車輪帶起的風沙也少了許多,伊馮深呼吸着,調整自己易怒的情緒。這裡的載具防震能力差得吓人,車廂内空氣也不流通,她坐在車頂才勉強能順暢呼吸。伊馮現在對于這些人的“基地”條件很不看好,這些人真的能為她的研究提供幫助嗎?
伊馮坐在車頂上懷疑自己的決定,後方車裡的蘇弩也為帶回伊馮的命令感到不安。她透過車窗看着前方越野車頂上的人,她們的種種行動已經稱得上冒犯,這個少年也能不在意地提出合作,這說明少年對自己的實力自信到可以這樣“寬容”。昏迷前那場讓她們無從抵抗的雷霆還曆曆在目,再加上她觀察到少年對抗喪屍群時凝風為刃的手段,蘇弩想不到有誰能在正面對抗中壓制這個人。
在武力之外,少年還自稱能制作解藥,這兩點足夠讓各個基地高層忽視她的隐患想要牢牢握在手中——這比少年自身的威脅更危險。
車隊載着思慮重重的人們穿過廢墟與荒野,平原上拔地倚天的建築闖入伊馮眼中,灰沉的城牆與昏暗的天空邊界模糊,仿佛她被帶到了世界地圖的邊緣,這裡因數據處理出錯沒有加載出畫面,隻有灰黑。
越靠近城寨的路面越曠闊平坦,伊馮總算不用擔心被甩下車,仰頭望着高聳的灰牆,心聲鼓動。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實再一次如此具象地沖擊她,激蕩的情緒漫過全身的肌肉,将她的嘴角向上推出弧度。
蘇弩下車看到伊馮望着基地圍牆笑呵呵的樣子,她問:“看見這個讓你心情很好?”
伊馮歪着腦袋想了會兒,反問她:“這是防禦那些病變生物的?”
暴露自己不是原住民也有個好處,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問。
蘇弩皺眉看着還盤腿坐在車頂的伊馮,說:“要進城了,下車。”
雖然她不一定能得到回答。
伊馮跳下車,巨大的灰牆下是一個不成比例的小門,勉強夠她們乘坐的車輛通行。伊馮跟着衆人走入門内,門内是一扇更小的門,寬度隻夠單人進出,這扇小門旁是幾個穿着大袋子一樣的防護服的人。
伊馮回頭看着進來的門,是用原始的杆杠和滑輪系統組成的手動開合機關,門的兩側各有十個穿着防護服的人,等車隊所有車都開進來後,一同扳動轉盤關門。
巨大的金屬部件在牆内咬合碰撞着,發出刺耳的聲音,這是有人進出的通知,也是對外來者的“歡迎”。
伊馮戴上防噪耳塞,接下來不知道有幾道這種門,以防萬一。
進門的人被分了兩邊,跟着穿防護服的人挨個進入一個小帳子裡,過了一會兒再換一個人進去。
伊馮問一直站在自己附近的蘇弩:“那是在做什麼?”
蘇弩這次回答了她:“檢查身上有沒有傷口,以防将感染的人放入人群。”
伊馮:“……所以我不用走這個流程,是嗎?”
畢竟她們已經認為她“感染”了。
蘇弩點頭後伊馮松了口氣,對于要排隊等待的耐心也多了。
雖然最後被要求穿上一身笨重又影響行動和視線的防護服,但這種程度的要求,伊馮能理解,也不介意配合。
這道門後果然還有一道門,不過這次沒有别的程序,門内的人直接開門讓她們進去,應該隻是出于防禦緩沖的目的設置。
三道門後,伊馮總算真正見到了這個“基地”的樣貌。
用巨大的鐵皮堆疊出的箱式建築群密集地錯落在圍牆内,平地上隻有幾條曲折的小道供來往行走。看得出那些鐵皮顔色不一,但都被時間褪色成為了同樣的暗淡,鏽迹和脫漆在鐵皮上織出獨特的紋飾,這些痕迹周圍包裹着許多手繪的圖案。植物把鐵箱們包了層灰綠的絨殼,成了視線範圍内無法忽視的亮色。
和圍牆的灰暗完全不同,風格差異太大,伊馮甚至懷疑自己解鎖了新的穿越方式——她看了眼身邊沒變的人,這些人的神色因為回到熟悉的地方而放松,這裡對她們而言是安全的家園。
伊馮又回望那道牆,發現牆内部近地面的部分被畫滿了塗鴉,舊的被新的覆蓋,層層疊疊的,用鮮豔的色彩讓灰不再是這裡的主色調,牆内自地面向上開出不敗的花。
瘦高個注意到伊馮的視線,說:“大部分是基地裡的孩子畫的,我們無聊的時候也會去亂糊點東西上去。你覺得怎麼樣?”
伊馮收回視線,繼續走路:“不知道,我更喜歡自己去看實物。”
她的話讓周圍的人臉色又差了兩分。
之後沒人和她說話,她們一路沉默地走在狹窄的箱樓間小道,許多好奇的視線從上方落在伊馮身上,對着生面孔竊竊私語。
伊馮被帶進一棟難得是混凝土材質的樓内。
“蘇姐。”等在一樓的女人戴着副滿是劃痕的厚重橘色鏡框眼鏡,她見到蘇弩便迎上來,警惕地看了伊馮一眼,說:“人都在會議室,你過去就行了。”
伊馮接着又被帶出樓,進了個地下室。封閉的房間裡,隻有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個裝了欄杆的通氣口,巴掌大的氣口完全不足夠消散屋内熏鼻的異味。
裡面或坐或躺着幾個人,手腳都戴着鐐铐。門打開投進光亮,裡面的人沒有一個對進來的人感興趣,垂頭閉目,隻有不知誰發出的沉重歎息悶在室内。
這幅景象讓伊馮眉頭一跳,她問帶她來的人是什麼意思,對方說她的住處還沒安排好,不能讓她和未感染的人住一塊,隻能先“委屈”她和感染者住一段時間。
很合理,但伊馮很不爽。
伊馮說:“我來之前确認過你們有實驗室,我可以住在實驗室的消毒間裡。”
對方說自己隻是服從命令,而後關上了門。
至少沒給她上鐐铐,她該感激嗎?伊馮沉下臉:這些人不會是覺得,她進了她們的基地就能任人擺布了吧?
伊馮扒掉身上的防護服,摸出除味劑點在鼻頭,總算能順暢呼吸。這個世界對她的鼻子很不友好。
屋内太暗,她拿出照明棒貼在牆上,變得明亮的室内光線反而讓幾人發出不适應的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