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剩下的,就等去見你母親時告訴我吧——順便問問,我們要去見的是哪邊的?”
劉念有發言限制,伊馮想讓她的發言盡可能都消耗在隻有她能回答的問題上。劉念曾提出可以向她母親提問,有些事或許問劉念的母親更方便。
劉念聽到伊馮主動提出去和她一起去見母親,難得地流露出明顯的喜意,回答伊馮的聲音都有着與答案相稱的輕盈:“她是精靈。”
伊馮和劉念到食堂時,安琪兒和R已經把飯菜擺滿了桌子。
看到伊馮,安琪兒熱切地迎上去,驚訝地盯着伊馮的腦袋。
安琪兒問:“老師怎麼把頭發剪這麼短了?”
伊馮說:“不小心把頭發弄髒了,懶得洗,就剪了。”
R很高興:“我和老師的發型一樣了!”
安琪兒摸摸自己編起束在腦後的頭發,沒讓這個話題繼續,把伊馮拉到桌前,卻見劉念在一邊沒有離開的意思。
安琪兒問:“有事嗎?”
伊馮招手讓她們都坐下:“我邀請她來的。剛才我們聊了會兒,發現我們的母親認識,她算是我妹……弟弟。”
劉念皺起眉頭,顯然對這個稱謂有意見,但她不開口反對,伊馮就當她接受了。
安琪兒拉着R坐在伊馮左右,把菜往伊馮面前堆,邊看着伊馮吃,邊和她說今天做的研究進度。
“黃琳今天都做什麼了,也和老師說說吧?”安琪兒沖R使眼色。
R雖然不知道安琪兒為什麼眼睛抽抽,但很開心能向伊馮分享,立刻接上安琪兒的話眉飛色舞地開始說。
她說得很流水賬,沒有重點,從起床洗漱開始一樣樣說,偏她又被伊馮教出了播音員的說話腔調,抑揚頓挫得差點把安琪兒聽睡着了。
安琪兒趕緊轉移注意力,去看被冷落的劉念,結果對方好像忘了自己是被邀請來的,一個人坐在角落沒人搭理還吃得挺自在。
好在邀請人過來的伊馮沒照顧的意思,把人帶來也不多招呼,隻和她們倆交談。
就算有點什麼親戚關系又怎麼樣,安琪兒還記得老師之前也笑話過劉念麻煩纏身的狀況,老師可不會輕易把人劃入自己人範圍。
安琪兒在第二天發現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伊馮一大早就去找柯查爾,申請轉到外勤部。經過一些測驗,她當天就被編入行動小組,下次行動一起出發。
一個會機械懂藥理能治療的戰鬥員,放在哪裡都是寶貝,柯查爾現在恨不得把人捧手心裡,對伊馮的要求都盡量滿足,而伊馮想和劉念在一個小隊的要求完全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那我呢?”安琪兒在伊馮領了套外勤裝備回來後,追到伊馮房間裡問她,“隻把我一個留在這裡嗎?”
伊馮收拾着行李,不解地回她:“我們做完任務都會回來,之前R不也一個人在外勤部?”
安琪兒張嘴卻半天不知如何反駁,最後就這麼看着伊馮掉出幾顆眼淚。她發現自己哭了,趕緊低頭捂住臉跑出去。
伊馮見人哭了,總算意識到安琪兒的情緒不對勁,追出去,見安琪兒躲回自己房間關緊了門。
她用終端給安琪兒發消息詢問情況,安琪兒沒有回複。
安琪兒在她身邊一直很乖巧,她知道“乖”的人總有天會出現問題,真到出問題了的這天,卻不知從何下手。
直到她們出發這天,安琪兒都在刻意躲着她們,不回複伊馮和R任何一人的消息。
R望着研究樓的方向,安琪兒很早就去研究室了,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早餐。一般的外勤人員進不了研究樓,她想讓有通行許可的伊馮去看看安琪兒,但是安琪兒躲着伊馮,就算去了可能也見不到,她開不了口拜托,這兩個人哪個心情不好都讓她很難受。
而且,伊馮主動提出和那個劉念在一隊,而不是她,她的心裡也有些不開心。
她知道安琪兒為什麼生氣,連她都知道,為什麼老師不明白呢?
伊馮站在舷窗前,問劉念:“你覺得是為什麼?”
她們小隊的飛船已經出發,飛船上每人有單獨的休息間,為了計劃去見劉念母親的行程,伊馮讓劉念到她的房間商議。簡單做完計劃,伊馮分散的注意力不由繞到安琪兒身上。畢竟是花了心思培養的學生,她無法不在意那些眼淚。
她隻是随口一問,她又不像劉念需要按輕重緩急規劃開口時機,自言自語着沒想劉念能回答她這個問題。但這麼一個問題,卻讓她卻頭回聽到對方不遮掩迂回的回答。
“人都希望自己是特殊的,希望你給她的不是人人可得的。以為得到的特殊,不過是一廂情願的錯覺,怎會不怨。愛生憂怖,人之常情。”
劉念說:“你不懂,是因為你不需要去希望,就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偏愛。你生來特殊,無法想象求而不得的痛苦。”
後幾句話情感濃烈得近乎指控。
伊馮确實不懂劉念說的這些,聽完依然平靜地看着對方。
伊馮問:“聽起來加了不少主觀想法。忮忌?”
劉念閉了閉眼,歎出一口氣,說:“對。”
似乎為自己說出的話後悔,劉念起身要走。
伊馮擡頭想了想,說:“我小時候,很羨慕别的小孩能去星際旅行。我不被允許單獨出門,大多數時間,我隻能待在地下室裡。後來我就自己跑出來了,第一次出星時,我還哭了。現在我想去哪就能去哪,慢慢也不為在星際穿行這件事興奮。我很多次為某事激動雀躍,沒多久又習以為常,但總有新的讓我亢奮的事物出現。我現在比所有曾經羨慕過的孩子走得都遠,我對過去的自己未來要經曆的一切隻有期待和喜悅。”
劉念轉回身,看着她。
伊馮說:“所有情緒都會成為過往的佐料,往前走,身邊自然會有同路人。她不是個踏步不前的人,她會習慣。”
隻是同路人總會随着路程變換,這也是必須習慣的事。
劉念聽出她的未盡之意,又是一聲歎息。最令人忮忌的,便是她的這份“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