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
世界像一個巨大的桑拿房。
客廳的茶幾上,台式電風扇搖來擺去,吹動幾位年輕人的衣衫。
最裡邊的那間屋子,傳來窸窣收拾行李的聲音。
不一會兒,隻聽裡邊“咔哒”響了一下。
是行李箱扣鎖的聲音。
夏叙一手插兜,擡眸望向從裡屋出來的工裝男。
“真要走?”夏叙說。
深棕工裝服男生步伐堅定,拖着行李箱走到夏叙面前,咬牙道:“是!”
他回過頭來,望着屋裡除了夏叙以外的其他三個人,嘴角噙着嘲諷。
“你們三個,都憋着屁等明天放是吧?”
趙鵬像是跟行李箱有深仇大恨似的,恨不得把拉杆捏碎,“夏叙不經常說嘛,長痛不如短痛。”
夏叙如夢初醒,錯愕的目光落在其他三人身上,“你們?”
他垂眸,不自覺笑出了聲。
這聲笑就像點燃鞭炮的火星,直接惹惱了趙鵬。
趙鵬諷刺又直白的目光,緩緩落在夏叙腳上那雙七千多的運動鞋上。
三百多一雙的名牌襪子,九千多的褲子,近千塊的短袖,以及無論發生什麼都要打理的幹脆清爽的頭發。
連洗發水都用的名牌!
“你笑什麼?”趙鵬質問道。
夏叙嘴角勾着弧度,微蹙起的眉眼卻沒有半分笑意,“我不能笑?”
“能,你當然能笑!你夏公子是誰啊?什麼世面沒見過,是吧?”
趙鵬怒目圓瞪,“你們家家大業大,錢多任你耗,我們不行,我們都是小鎮做題家出來的,窮人思維,投了這麼大力度,一年兩年看不着成果,想放棄了,不行嗎?!”
外面夏蟬叫個不停,擾得人心煩意亂。
回想兩年前他們五個人滿腔熱血的樣。
真煞筆。
都到了這個份上,夏叙沒理由再攔着人不放。
夏叙側過身,讓出一條道來。
趙鵬嘴角噙着不屑:“多謝!”
夏叙看都沒看他一眼,“不客氣。”
趙鵬拎着行李箱就走。
“趙鵬!”劉琪是他們中唯一的一個女生,“馬上就要收麥子了,就算要走,也等收完糧食再走不行嗎?”
她擔憂地望向夏叙。
夏叙一副無所謂的架勢。
她看得出來,夏叙是在強撐。
“五十多畝地全留給夏叙,夏叙他一個人……”
“我一個人沒問題。”夏叙接話道。
趙鵬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聽聽!人夏公子一個人也沒——問——題——!”
他擺擺手,“趕緊把你們收拾好塞床底下的行李箱拖出來走吧!别再留這裡好心當驢肝肺了。”
劉琪走到夏叙身旁,低聲道,“你們兩個消消氣。”
“行李都收拾好了?”夏叙反問她。
劉琪瞬間啞語,抿着嘴唇半天沒吭聲。
“那就一塊走吧。”夏叙一臉平靜,“正好路上有個伴。”
夏叙擡起右手,朝大門口的方向揚了一下。
“瞧瞧,我說什麼來着?”趙鵬聳聳肩,“我早就說過,咱們跟人夏叙就不是一路人,咱們都是俗人,不像人家心高氣傲,視金錢如糞土。”
另外一個男生狠狠瞪了趙鵬一眼。
趙鵬拖着箱子就走了。
夏叙大步走到茶幾前,把桌上的電風扇搖擺功能停下。他把風扇對準沙發,自個兒四仰八叉靠在沙發中間。
劉琪他們三個人六目相對,不到一分鐘就默契十足的從屋裡拖出了行李箱。
兩個男生走上前,一前一後拍拍夏叙肩膀,想安撫他幾句。
可都到了這種時候,安慰的話就跟花架子似的,沒一點用,還招人煩。
夏叙煩躁的不行,直接抖開他們的手。
兩個男生也不自讨沒趣,轉身拖着行李就走了。
“我能問句為什麼嗎?”
夏叙突然開口。
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明明當初他們滿腔熱血,好像天大的困難都不會打敗他們。
劉琪停下腳步,先回過頭來。
夏叙擡眸對上她的視線,“就因為錢,是麼?”
看透劉琪眼底的欲言又止,夏叙明白的點了點頭。
“一路平安。”
夏叙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腳趾頭說。
掀起門簾時,其中一個男生說,“談夢想之前總要先吃飯吧?”
夏叙沒應他。
事已至此,真沒什麼好說的。
行李箱輪子滑過農村小院的水泥地,咕隆咕隆的噪聲,讓人恨不得一腳把箱子踹出大門。
響你妹響!
不吱聲沒人不知道你是行李箱上的輪子。
“哐當”一聲,大門被人從外面關上。
夏叙隐約聽見緊跟着的一聲“咔哒”。
那是鎖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