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大__
今天吳女士在學校有公開課,夏叙在同學宿舍磨蹭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趕在公開課正式開始後的五分鐘,從側邊的小門溜了進去。
一進門,夏叙就看見一熟人,當時他腦海裡唰地一下蹦出一個詞——冤家路窄。
趙鵬也在現場。
夏叙當沒看見他,順着邊上的台階走到最後面,随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吳女士的公開課,向來都這樣,幾乎座無虛席,尤其正式開講後的半個小時,如果天氣好,近期沒有大小考的話,連台階上都會坐滿人。
原因很簡單,吳女士講課風格輕松幽默,時不時就拿她教育路上的程咬金,也就是她的兒子、他夏叙本人來舉例子。
夏先生曾在家開玩笑說,為了吳女士公開課上座率,不如就做個夏叙的人形牌立在大課堂門口。
這年頭,幹什麼都得做宣傳。
這個建議一經提出,就被吳女士當場一票否決了。
還好吳女士還尚存一絲教育者的初心,認為如此有傷夏叙幼小心靈。感動的夏叙差點沒當場給他媽磕一個。
他爸就算了,能提出這種馊主意,他還願意父慈子孝,已經非常難得,他爸該珍惜他這個難得一遇的好大兒才是。
很快,接連趕來的學生便占據了講堂的每一層台階。
看着母親在小小一方講台上充滿自信的目光,講起專業課題來遊刃有餘的樣子,夏叙由衷地替母親感到驕傲。
不知母親是不是穿過近千學子看到了他,夏叙感覺,母親方才停頓下來的笑容,和她在家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
夏叙眼眶一酸,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父母。
他低頭閉上眼睛,認真聆聽吳女士的講話。
就像大汗淋漓的孩童,躲在茂盛大樹下乘涼。
上課時間過半,吳女士正在與學生互動,借着眼下的熱鬧,夏叙弓着腰從後邊的門離開。
外面陽光明媚,光線順着大門方向投射進來,如同一條出現在自己腳底下的康莊大道,在等着他邁出第一步。
“站住!”
是趙鵬的聲音。
夏叙垂眸盯着自己站在原地一動沒動的腳步。
站什麼站住,他正站定着呢。
趙鵬沖過來,橫在夏叙前面。
瞧他一副氣勢沖沖好像來挑事的架勢,夏叙就想笑。
他也确實笑了出來。
“是個人都有羞恥心吧?”夏叙淡淡對上趙鵬。
趙鵬冷笑,“我為什麼要有羞恥心?”
夏叙挑眉,故作無謂。
趙鵬嘴角一撇,瞪着夏叙的眼神充滿譏諷,“我早就該料到,像你們這種世代從商的人,怎麼可能會任由自己一條路走到黑。”
夏叙愣住,“你想說什麼?”
“我不想說什麼。”趙鵬壓制着心底的憤怒,“我隻是想告訴你,像你這樣沒有契約精神,幹什麼都要瞞着合作夥伴留後手的人,沒有人會願意跟你永遠合作下去,将來你身邊一定會一個人都留不住。”
夏叙氣笑了,“契約精神?趙鵬你也配跟我提契約精神?”
趙鵬扭頭就走。
“站住!”夏叙大步跟上去,“你把話說清楚。”
趙鵬撇撇嘴,“沒什麼好說的,你自己上網查去吧!”
趙鵬大步走過去,肩頭用力撞過夏叙手臂。
夏叙擰着眉頭,直到趙鵬從他視線中消失,他才後知後覺掏出手機。
上網查?
查什麼詞條?
沒由來的生了一肚子悶氣,夏叙收起手機,轉身朝實驗室的方向走去。
吳女士公開課結束,她在講台往座位上看,打量半天也不見夏叙人影。
吳女士給自家兒子發了條信息,然後才開始整理自己講課用的材料,一直到拔掉U盤準備離開,夏叙那邊還是沒有回複。
實驗室__
實驗數據出來了,結果不是很理想,胚芽油的提取量一般。
馬教授寬慰夏叙,“土壤沒有任何問題,土地營養也滿足種植條件,唯一原因大概就是今年春天倒春寒,作物受氣溫影響,沒有發揮出來。”
夏叙拿着實驗報告,最後一張數據表,他整整看了不下二十遍。
每看一遍,心裡的不甘就加重幾分,像一團愈發厚重的烏雲,醞着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暴風雨。
表格裡的數字越來越模糊,這仿佛投射出和他一樣迷茫的未來。
離開留福村,在節奏飛快的城市待了整整一周,心情依舊沒有變好,夏叙很清楚導緻他悶悶不樂的原因是什麼。
隻是當下,他找不到好的解決辦法。
“不過,你的試驗田倒是打理的不錯啊!”
教授摘掉眼鏡,拍拍夏叙胳膊,示意他到旁邊坐下。
“種類分布的不錯,也方便整體管理,尤其是田間外的水渠,聽說你還專門在水渠兩側修繕了可供人洗衣服的台階?”
“這種跟當地人架起友好橋梁的行為非常好,像我們學農業的,不管專攻什麼方向,歸根結底都是要回到田間,所以拉進自己和當地人的關系,這點你做的很好。”教授一臉欣慰,“不錯,一點一點的來,千萬不要心急。”
這是夏叙這兩年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誇他的試驗田。
可他從未跟教授提起過水渠這種瑣事,隻是在種植出現問題的時候,會拍照片向教授尋求幫助。
夏叙笑了,說:“老師您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不太信趙鵬會告訴教授,畢竟修繕水渠時,他提議留出台階用來洗衣服的建議,趙鵬是第一個站住來反對的,并且反對态度極為強烈。
教授找來手機,點開媒體社交軟件,沾沾自喜向夏叙介紹自己專注的唯一一個博主。
“你還想瞞我?”教授指着賬号名字說,“這種風格的名字,一看就是你起的。”
夏叙視線停留在這個名字叫“發完脾氣就發财”的頭像,是一張他正在田間捉蟲,影子倒映在旁邊斜坡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