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風眠買的饸絡素菜鹵面,滿滿一大碗,夏叙使勁吃也沒吃完,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
宋風眠瞥了他好幾眼,“吃不下去不用硬吃。”
夏叙“嗯”一聲,放下筷子,把套在碗上的塑料袋捋上去,打算打個結下午餓了繼續吃。
宋風眠麻溜起身,直接從他手中奪走打好結的袋子。
“欸?!”夏叙緊急開口,“你幹什麼?”
宋風眠一臉不解,“你不是吃不下了麼?”
夏叙指指塑料袋,“還剩挺多的,留着下午再吃。”
“下午誰吃?你吃還是我吃?”宋風眠冷着聲音。
夏叙直接氣笑了,“當然我吃了,不然還能讓你吃我剩嘴?”
“吃個屁!”宋風眠白了他一眼,“不等你吃就馊了。”
“你——!”
宋風眠丢這趟垃圾去的挺久,這檔功夫裡,病房一前一後住進來兩位老人。
人家都安頓好了,還不見宋風眠回來。
夏叙拿起手機準備給他打個電話,結果手還沒碰到手機,宋風眠就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直直看向夏叙旁邊的病床——他的臨時床鋪。現在名床有主了。
夏叙瞧他臉色不大好,就往一邊挪了挪,騰出三分之二的位置。
夏叙:“我現在不困,要不你……”
宋風眠目光落在夏叙腳踝上,“安生躺着養傷吧,别我躺裡邊再把你給擠下來,再摔的更嚴重點,到時候可真得不償失了。”
夏叙滿口安慰的話,硬生生被宋風眠給怼了回去。
他好像一直都這樣,面對别人的關心,做不到自然的接受,總是故意曲解别人的好意。
宋風眠趴在窗台上。
病房裡,新來的兩位老人新鮮勁正旺盛着,互相介紹自己的病情,并在聽到對方病情比自己嚴重後,産生出莫名其妙的勝負欲,然後不惜誇大自己病情,以得到口頭上短暫的勝利。
夏叙沉默地望着宋風眠。
他雷打不動趴在窗台,已經半個多小時沒換過姿勢,甚至兩位老爺子興奮地想要跟他互動,他也充耳不聞。
還從來沒見過宋風眠情緒低落的時候。
夏叙看着自己腫起來的腳踝,心裡一片複雜。
他隻是簡單的腳踝扭傷,宋風眠就能不由分說把他逼得住院觀察,現在換做人家情緒不高,他卻像個手上沒有武器的将軍似的,束手無策。
“瞅了快一個小時,”夏叙忽然開口,沖宋風眠說:“看準哪個位置跳下去比較痛快了麼?”
宋風眠感覺萦繞在周身的低氣壓快要讓自己窒息,突然就聽見夏叙的話。
宋風眠輕笑了聲,低聲自語:“真沒良心。”
他回頭,
對上夏叙擔憂的眼睛。
宋風眠聳着肩,一副無所謂架勢,“我要跳樓,那必須得拉上你一起,怎麼着也得做對苦命鴛鴦吧?”
看到宋風眠臉上露出笑容,夏叙才松了口氣。
他輕飄飄一句話倒是把宋風眠從低落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可同時,也把兩個老爺子推進了深淵。
老爺子聞跳樓色變,不敢再跟這個看起來随時會跳樓的年輕小夥在同一個病房,第一時間催促家人去給他換病房,其中一個老爺子甚至都快急哭了。
宋風眠懶懶靠着窗台,目送兩位老爺子從病房離開。
宋風眠:“早日康複啊!”
送走兩位老人,護士回來,想跟他倆了解一下情況。
宋風眠舉手喊冤,“我們年輕人說話沒個把門的,老爺子們估計是接受不了新時代的語言魅力吧?”
夏叙安靜坐在病床上,低頭憋笑得很辛苦。
護士實在沒法子,不過好在醫院空餘病床還有很多,換就換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待護士離開,宋風得意聳聳肩,“知道這叫什麼嗎?”
夏叙等着他誇誇其辭。
宋風眠感慨萬分,慢悠悠走過去,在夏叙旁邊的病床躺下。
“這就叫,是你的終歸是你的。”
宋風眠一手枕于頭下,一手搭在額頭,稍稍偏頭看向夏叙。
夏叙糾正他:“這床是人醫院的。”
“都一樣,暫時歸我所有。”宋風眠閉上眼睛,絮絮叨叨地說:“要我說,倆老爺子根本就沒事,你看他們剛才說要換病房的勁,哪像是需要住院的程度。”
“沒什麼大問題就不要占用醫療資源。”宋風眠口吻帶着幾分斥責,“這樣做人不厚道。”
夏叙瞥了眼自己的腳踝。
“我怎麼感覺,你在内涵你自己?”夏叙說。
“嗯?”宋風眠悶悶應了聲,“那不一樣。”
不一樣的。
宋風眠話音剛落,夏叙就聽到了平穩的呼吸聲。
這人……一秒入睡?
夏叙走下床,把護士還沒來得及收走的被子搭在他肚子上。
他俯身打量宋風眠。
其實他長得挺标正的,劍眉星目,濃密的睫毛輕微顫着;鼻梁高挺,紅潤的唇瓣睡着時,顯得乖順不少。
下颌線條傲人,隻不過因為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很容易讓人忽視。
他總有一套自己的說辭,對于不喜歡聽的話,對方說一句,他能回一百句,直到把對方淹死在自己的唾沫星河裡。
可他又很重情重義,能和程子遙做朋友,甚至堅定的說出自己是對方唯一的朋友,就足以證明,他平常的一貫作風,都是添油加醋來着。真正的他要比外人看到的他,更靠譜,更真誠。
他其實和程子遙一樣,把最真實的一面藏在心裡。
不想讓外人發現。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畢竟鄉下是一個,連他早晨鍛煉穿的衣服都要被旁人議論的地方。他不知道宋風眠走到現在,都經曆過什麼,聽到過多少難以入耳的話。
夏叙不禁吸了一口氣。
他望着宋風眠合起的眼睛,心尖隐隐一顫。
宋風眠,
這些年,你是怎麼走過來的。
裝傻充愣、故作堅強、面對多麼不堪入耳的議論,都能無動于衷。
夏叙啞聲問道:“你到底有什麼訣竅?”
可能是昨晚沒睡,也可能是隔壁病床的人睡得太香,營造的氛圍太好,夏叙躺下沒一會兒,也沉沉睡着了。
從兩年前确定在留福村搞試驗田,夏叙對天氣就格外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