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無咎門。
離夢弓對準面前跪地嘔血之人,僅眨眼功夫,冰青靈箭便被猛地射出。
魏黎鸢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殇情,但又很快壓了下去,隻留冷清。
魏燕狠辣的目光死死地瞪緊她,低啞讪笑道:“阿姐......就連你......也想殺了我嗎?”
魏黎鸢握弓的手輕微一松,這動作恰巧被魏燕目睹,他輕嗤一聲,自嘲道:“我自小便知,你其實是恨我的,卻無奈必須裝作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姐姐’......”
“......阿姐。”魏燕雙腿被廢,再無法走動,隻能用雙手行動爬過去,他忍着疼痛,滿目恨意與難說的痛楚。
“我......我做事過惡,實不為血霧海子弟——可我不後悔!都是你們逼我的!當年若不是君上......我早被你們逼死了!”
魏黎鸢呆站在那裡,良久,她手上的離夢弓已然松開,蹲下身子,淡然望着魏燕。
她道:“你還是太蠢了,比起當年還要蠢,你以為魔神他真的在乎你這點血脈親情嗎?”
“你什麼意思!”魏燕雙手沾滿了自己的鮮血,死命撤過他阿姐的衣衫,“君上曾告訴過我......父親難道不是被你們堕仙一族殺死的嗎?!比起你們!君上......”
魏黎鸢掐起他的臉,四目相對,遏住他開口的嘴,“你給我好好聽着——你父親是母親所救,雖長得極為酷似我父親,但他二人後來也是真心相愛......原本,我也以為是母親尋了個替身來。”
“你一定是在胡說!”
“魏燕,”魏黎鸢眼眸平靜,她語氣輕淡,“我恨的,是母親為情所困,憐的,才是你。”
魏燕用了點勁,往後退去,掙開魏黎鸢的手,他爬在地上,渾身血污,不顧疼痛地嘗試站起,卻依然不成功。
直到最後,疼得他抑制不住地開始流淚,“——你在騙我!我父親明明一直深惡着母親!後來也是母親跟堕仙族人将他殺害!”
魏黎鸢站起身,以高位者的姿态俯視着他,似乎是終于狠下心來,語氣極冷地:“你能活到現在,便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
魏燕愣住,他隻聽阿姐接着道:“若事實當真如此,你在出生時就該被族人扼殺搖籃了,他們怎會同意半魔半仙之人存在?還不是母親極力阻止!”
“——好弟弟,你當真相信魔神嘛,你扪心自問,他有多少事是你不知道的,說出口的話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你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不可能丁點都察覺不出來!”魏黎鸢在魏燕茫然的目光下,喝聲問他:“你還說自己不蠢嗎?!”
魏燕啞聲,滿目不願相信。
“我不想殺你。”他見魏黎鸢背過身去。
他顫聲道:“阿姐......”
卻聽魏黎鸢狠心打斷道:“可你所做所為,皆已是死罪——我會廢你修為,将你鎮在血霧海底,直到死都不得出。”
言罷,無咎門内突然出現少許桃花瓣,飄落到魏黎鸢手中,低落的眼眸忽地一縮。
許久,魏燕也沙啞驚道:“......劍氣所化桃花......”
在這世間,無人不知,唯有瓊華尊者所創而成的“八萬春”,揮出的大成劍意,才能有如此壯景。
唯二會此劍招的,隻有已故的瓊華尊者穆浠,跟她師兄褚秋白。
——而劍意化境的,唯有穆浠一人。
魏燕疑惑訝道:“瓊華尊者......她回來了?”
·
兇門。
唰一聲重響,路岚猛地将伏羲琴拍在身前。
他十指重撥,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琴音在空氣中帶來無數漣漪,将奔襲而來的怨靈一一震碎。
自路岚進來,不是兇屍來襲,便是上古已死的大妖冤魂突擊,再接着便是現下的怨靈小喽啰。
傷害不多,但勝在煩人,必須得用靈氣淨化。
好在伏羲琴自帶淨化之力,所發琴音可柔可兇,全看路岚心境造詣。
他不知從哪又掏出的一個玉葫蘆,對上嘴,将酒灌下,帶着酒意,仰天大笑。
再一撇頭,輕蔑地望向漸漸顯現的上古虎妖。
正當路岚拍琴準備迎戰之時,兇門整個震顫,一朵劍意桃花突地出現在伏羲琴上。
路岚愕然,立刻清醒起來,醉意全無。
伏羲琴玉闆上青光大耀,玉珠琴穗驟然亮起。
珠穗有二,一為琴穗,二為劍穗。這是當年穆浠給他跟他夫人林夢的結親之禮。
“紅珠相合,三世皆親——往後,我表姐可就交給你了!”
珠穗複,故人歸。
·
厲門。
北軒钰周遭圍起大火,他所經曆的,便是多年前的極上殿,被魔族突襲覆滅情景。
北軒钰一人站在主殿之頂,箫聲陣陣,隐隐攜帶細微殺意。
他竭力平息大火,卻依舊是原樣,猶如當年滅門之時,他心高氣傲,卻弱小,無能。
力量渺小,即使再拼命,也無法救一人。
他曾經想,也許他早該死在幼時的那場逃荒中,不遇世人,不遇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