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啾啾!”
兩隻相思鳥在窗外唱歌,夜風徐徐,渡來陣陣桅花香。
南般若恍惚醒來。
周圍安靜到不可思議,聽不見雷響。
她起身離開床榻,腳下好像踩着一個香甜綿軟的夢。
“吱呀”一聲輕響,有人推開雕花隔扇,疾步來到她面前,一副興奮的樣子:“姑娘!可以開溜了,出發——咦,姑娘看見我,仿佛看見鬼!”
可不就是看見鬼。
七仙女,她的貼身侍衛,死了快有一百年。
“哦——”南般若恍然,“我死了,當然要看見死人。”
七仙女嘴角抽搐,雙手合什:“姑娘這是睡迷糊了!童言無忌!百無禁忌!”
南般若不自覺彎起笑眉。
原來人死之後,真的可以和故人重逢。
她殺蔺青陽的事,也不知七仙女知道了沒有?
南般若有心吹噓一番,張了張口,卻沒什麼力氣。她太累了。蔺青陽心黑手狠,敏銳狡詐,同他虛與委蛇那麼多年,早已耗得她油盡燈枯。
等等!
既然死後可以看見七仙女,那麼她的阿父阿母阿兄……
想到親人的模樣,麻木心口霎時湧起一股熱浪,那熱意滾滾直上,興奮、期待、欣喜若狂。
她急迫地問:“阿父在哪,阿母在哪,阿兄在哪!”
七仙女被她吓一跳:“主君和夫人進了宮,咱們就可以偷偷溜出去逛夜市了,姑娘高興才對,怎麼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南般若後知後覺:“……你說什麼?”
七仙女一頭霧水地比比劃劃:“姑娘不是派我悄悄盯着主君和夫人嗎,他們一走,咱們就去桃花市!”
南般若蹙了蹙眉,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腦海。
她轉身撲向妝台,看清玉鏡中的自己,眸光不禁一點一點收緊。
鏡中少女豆蔻年華,是她曾經天真無邪的模樣。
她死的時候,一定不是這個樣子。
難道這是回到了從前?
南般若蓦然回眸,急問:“現在是哪一年?”
七仙女回:“天佑七年啊。”
南般若簡直不敢信:“該不會是二月初八?”
七仙女答得飛快:“正是啊,二月八,桃花市,我盼…哦不,姑娘盼好久了!”
平靜的夜空響徹一聲驚雷。
真是這一天!
這一天,她家破人亡!
南般若兩腮浮起麻意,用力閉了閉眼睛穩定心神:“阿父離開多久了?快,要把他們追回來!”
她大步往外走。
七仙女追在身後掰着手指算:“不好追,主君和夫人乘坐最大那駕戰車去的,八匹雪駒拉,我盯着車子過了玄武樓才回來。此刻應該上了宮道,再有一刻鐘,就要進内城。”
南般若頓住腳步,心髒直往下墜:“追不上。來不及。”
“姑娘,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道沉穩的嗓音從簾外傳來。
另一個侍衛太微。
就在今夜,她們兩個和阿兄都死在她面前。
南般若深吸一口氣:“找兄長,快!”
心髒在胸腔裡嗵嗵亂敲,她已經有很久不曾體會過肋骨被撞痛的感覺。
三個人奔出庭院。
太微先一步去叫人,躍過遊廊,足尖一點,踏過滿池蓮葉,輕飄飄落向大公子南念一暫居的竹樓。
片刻,長廊另一側便出現了南念一的身影。
他姿容清隽,帶着一身淡雅竹香,大步來到南般若面前。
“什麼事,這麼急?”他問。
南般若一路盯着他,不舍得眨眼。
很多很多年裡,她一次也不敢夢見親人的臉。
千言萬語湧上喉間,被她囫囵咽下。她摁住久别重逢的悲與喜,認真告訴兄長:“天佑帝出賣了阿父,宮裡有伏兵!”
南念一眸色微凝:“誰跟你說這些?”
他這個妹妹自幼體弱,家中都有默契,從來不讓外面亂七八糟的事情煩擾到她。
南般若搖頭:“來不及解釋了,路上再說,先把他們追回來!”
南念一目露沉吟。
他自然不會輕信小妹随口幾句話,但她不應該知道這件事——難道哪裡走漏了風聲?
那可要出大事了。
“行,”他果斷颔首,“我去追。”
“帶上我!”不等他拒絕,南般若一語道破他的小秘密,“我知道阿兄練成了焚金訣,背我走!”
南念一:“……”
他慎重起來,嚴肅地看她眼睛。
呼吸蓦地一滞——那雙從來無憂無慮的眸子裡,此刻是他看不懂的沉痛。
他直覺不可以扔下她。
“路上好好給我解釋。”主意一定,他利落轉過身,别起衣角,勾腰偏頭,“上來!”
南般若抿住唇,輕輕伏上兄長的背。
他的語氣略微有些不自在:“事急從權,出發了。”
“嗯。”
七仙女和太微隻覺眼前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