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神仙,像陰鬼。
*
南府。
南般若心底隐約的不安終于落到實處。
不僅是她,蔺青陽也回來了。
她攔下戰車的那一瞬間,便已經暴露了自己——他知道她回來了。
他當然不可能放過她。
那一紙賜婚诏書被随意扔在案桌上,她低頭看清,指尖不自覺掐住掌心。
是蔺青陽的字迹。
字如其人,他寫得一手好字,遒勁漂亮,看不出殺意。
“般若?”
她轉過臉,南念一擔憂地注視着她。
“我沒事。”她笑着搖頭,把賜婚诏書翻過一面,讓它臉朝下。
南念一正色道:“不要擔心,我們絕無可能讓你嫁給蔺青陽。”
南般若慢吞吞點着腦袋:“我知道啊,阿父阿母都把沙盤做好了。”
南念一失笑,偏偏頭,示意她往外走。
兩個人離開書案,雙雙湊到父母的身邊。
隻見天樞雙袖帶着殘影,在沙盤上方疾出疾收,一處接一處設好陷阱和伏兵。
南念一冷笑勾唇:“蔺青陽若是敢來迎親,那便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沙盤之上,密布殺機。
“府外整條街道會設下禁域,有了禁域,戰鬥就不會波及坊間,也可以防着蔺青陽逃走。”天樞的手指劃過一整片區域,溫溫柔柔地說道,“禁域内不留一個活口。所以都不必藏着掖着,念一的焚金訣,該用就用。”
南念一肅容點頭:“母親放心。”
沙盤上,一隻長得很像南念一的小泥人落位。
天樞伸出手指,在它額心抹上一道金粉。
南般若視線掃過一圈,輕易就找到了代表南戟河的泥人——皺着眉頭,手提丈八長刀。
街道左右兩側,鬼鬼祟祟埋伏着一衆星宿。
視線投向戰場外,果然看見母親也給她捏了個小泥人。
嬰兒肥的臉蛋,漂亮的小發髻和小裙子。
“讓你回炎洲,你也不會答應。”天樞溫聲細語,“留下來也好,一家人整整齊齊。”
南般若:“……”
不愧是殺手頭頭,說話一點兒不講究忌諱。
當然這句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殺了蔺青陽,她在這世間大可以橫行無忌。若是父母敗了,哪怕她藏到天涯海角,也無用。
很快,沙盤布置完畢。
南般若仔細看過全局,鄭重其事地補充:“蔺青陽修為應當與阿父大差不差,但是,他的戰鬥技巧将會極其老練。”
修為帶不回來,經驗卻可以。
南戟河默默點頭。
“他有東皇法衣。不過此物并非天衣無縫,我知道弱點。”南般若盡量不去回憶舊事,“腋下三寸,可以解。”
她垂着眼,“他一時不可能修成本命神劍,阿父有金剛不壞之軀,可以拖着他硬碰硬,阿母伺機解他衣裳。”
天樞笑:“這個我擅長。”
潛行,近身,出陰招,正是她的強項。
沉默片刻,南般若輕聲說道:“我不能修行,其他的,也不知道了。”
三人眉眼俱是一痛。
“哈哈哈,”南戟河大笑,“般若,你這條情報,真正是無價之寶!”
他轉過頭,招呼妻子商議各處細節。
南般若看了一會兒便有些氣力不濟,她返身回到窗榻,托着腮,看樹梢的月。
漸漸便有些入神。
前塵往事當真變得模糊起來,像一場已醒的噩夢。
神思恍惚間,肩上忽然落了一隻手。
五指修長有力,是男人的手。
南般若呼吸一滞,心尖一顫,身軀本能酥麻戰栗。
一口甜香的氣息懸至唇齒之間,自然而然化為半聲低咛。
轉身回望,眸中已蘊滿了潋滟春色。
視線相對,南念一表情凝固。
南般若更是一驚。
這麼多年,她的身體已被蔺青陽調--教成了這樣。他就喜歡她這個樣子,男人一沾身,她便會化成花蜜,軟成春水。
一時間,痛楚,羞恥,悲憤,萬般情緒湧入心口,令她無地自容。
“般若,般若!”南念一陡然回神。
她疾疾把臉轉向一旁,死死咬住唇:“對不起,阿兄,你别看我。”
她能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
忽然,後背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
兄長俯下身,重重把她抱進了懷裡。
南般若身心緊揪。
頭頂忽一沉,他用下巴磕了磕她,笑道:“唉,多大人了,還像個孩子!”
南般若愣怔。
又聽他揚聲道:“父親母親快來看,小丫頭躲在這裡偷偷哭鼻子呢!”
一身清冽竹香包圍了南般若。
她身軀微松,埋下腦袋,像兒時一樣,用腦袋上不存在的頭角頂了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