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嬌就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重傷斂去他的銳氣,信不過旁人讓他隻能凡事親為,于是他在她的面前,便成了一個賢夫良父的模樣。
年少的她哪裡見識過這樣的男子。長得好,氣質好,什麼都會,什麼都難不倒他。
他做事的時候,她總會搬個小杌子坐在邊上看。
那時候她真的很喜歡。
南般若回憶着蔺青陽的樣子,從井中汲上清涼的井水。
“嘎吱、嘎吱。”
麻繩勒得她手掌火辣辣疼,水桶汲了半滿,晃晃悠悠提過井壁。
她深吸一口,踩住垂在地上的麻繩,騰出一隻手,噗一聲抓住木桶濕漉漉的木提梁。
她成功得到半桶水。
一步步挪進廚房,氣喘籲籲把木桶提上竈,倒進鍋裡。
她又到米缸取米。
嘩一聲把碗中的硬米粒倒進鍋,囫囵淘了淘——實在講究不了那麼精細。
然後蓋上鍋蓋,開始生火。
蔺青陽随随便便就弄着的火折子,南般若折騰了大半天才起火,一不小心還燙到了手指。
手忙腳亂一會兒,好容易點燃削薄的引柴,塞進竈膛,想起還沒在竈裡支柴火。
她狼狽抹掉額頭的汗,學着他的樣子,一根一根往竈裡斜着搭木柴。
她不比他熟練,腦子知道怎麼做,動作卻不大跟得上,竈膛裡時不時熏出煙來,嗆得她一陣陣咳嗽。
折騰半晌,終于是把火生起來了。
晃動的火苗越來越旺,她長舒一口氣,随手拉過小木方凳,托着腮坐在竈邊等水燒開。
此情此景難免觸動些舊事。
蔺青陽燒得一手好菜。
他單手就能抓起大鐵鍋來颠勺,無論做什麼菜,總是熱騰騰很有鍋氣。
這般“狂野”的烹饪,南般若簡直聞所未聞。
他分明一副病弱書生的模樣,相處時,卻總能不經意讓她驚奇。
她很快就習慣了守在廚房門口等他…的菜。
他總是一臉好笑,端起盤子大步走出來,偏偏頭,送到屋裡讓她先吃——她身子骨太弱,他連盤子都不敢讓她端,總覺得她會失手。
那個時候她總是想,等到救出父母兄長,她第一時間便要把他帶到他們面前。
獻寶一樣。
突然,南般若聞到了大事不好的味道。
她一個激靈回過神,隻見竈膛裡的柴火旺過了頭,轟轟嗡嗡撲打着鍋底,鍋上的蓋子被掀了起來,嘭嘭亂跳。
一股顯而易見的糊味沖入鼻腔。
南般若:“……”
滅火!
如何滅火?
她愣住。蔺青陽從來不需要滅火,他總是遊刃有餘地操縱火候,烹、煎、炸、煮、炖,有條不紊。
餘火他會用來溫着熱水,或是在竈灰裡埋上幾隻蜜薯做夜宵。
他擅長玩火,根本不需要滅火。
情急之下,南般若拎起木桶,把桶底剩餘的井水撲進了竈膛。
“滋轟!”
滾滾濃煙瞬間蹿了出來,撲她一頭一臉,晃眼便充斥了整個竈房。
“唔!咳咳!”
南般若擡袖掩住鼻子狼狽逃蹿。
她第一次知道把水澆在火上竟然會騰起這麼大的煙,都已經退進了内院,還是覺得嗆人。
“咳……咳……”
她退到廊間,用力揮開面前的煙霧。
怎麼揮也揮不完。
噼裡啪啦的燃燒聲更加響亮了,火勢仿佛離她更近,肌膚表面都有一點發燙發焦。
……似乎哪裡不太對?
南般若扶着廊柱緩了緩,喘着氣,蓦地轉頭望向卧房。
呼吸一滞。
火光沖天,整間廂房都在燃燒。
裝飾新房的大紅燈籠、大紅綢緞在烈火中愈發熾豔,精緻的喜字窗框已然變形,雙喜形狀在火焰中扭曲,像一張張半哭不笑的臉。
失火了?
視野中強勢闖進一道身影。
隻見蔺青陽閑庭信步行走在廊下,右手提着火把,左手拎一桶火油——這個擅長玩火的男人正在放火燒洞房。
窗牗倒下,梁柱傾塌。
他行過一片火光,唇角懶淡勾着百無聊賴的弧度。
“轟”一聲悶響,火海中的木屏風整扇傾倒,露出一張正被火焰徹底吞噬的拔步床。
蔺青陽手一揚,将手中的縱火證據擲入火場。
轉過身,低低悶笑着往外走。
忽然之間,四目相對。
南般若眸光微顫,心跳近乎停滞。
蔺青陽也是結結實實吓一跳,他瞳仁驟縮,抖動的黑眸裡映着她滿是竈灰的小黑臉。
“……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