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十分，在玫瑰王國星艦駛入帝國星港兩小時後，兩名帝國女官引玫瑰王國一行進入聖殿宴會廳，高高低低的交談聲像是突然被截斷般消失，這種詭異的安靜從聖殿宴會廳外的列柱廊開始，由外向内蔓延，不斷有矜持的腳步聲和衣袍窸窣聲小幅地轉向玫瑰皇女的方向。

高挑的少女身穿綴着玫瑰花的紅色大裙擺長禮服，長得曳地的金色頭紗覆着王冠垂落，半遮着她的面容與裸露的雪白肌膚，過腰的如黑色綢緞般的長發沉甸甸地垂在身後，珠寶耀目的火彩随着她輕緩的腳步顫動。

輕薄的頭紗并沒有将她的面容完全遮掩住，即便這位皇女始終低垂着雙眸，貴族們也已經因為她那無可挑剔的身姿和側顔，将她列為今夜最迷人的淑女。

玫瑰皇女素以美貌聞名星際。

“怎麼會是……”

人群中突然有一聲小小的驚訝，這句話并沒有說完便又輕輕地消失了。

貴族們後知後覺地将那句小小的驚訝在心中補充完整——這位皇女怎麼會是東方面孔？

随着這一小聲驚訝過後，矜持放低的交談聲漸起。

“她竟然是個東方人。”

“一位漂亮得驚人的東方美人。”

“不，或許隻是生得像東方人……”

“她難道也是異能者？”

“不愧是玫瑰皇女……”

“……”

“為什麼戰敗國會這樣送一個皇女過來？這又不是聯姻……”

“……這位皇女今夜的穿着恐怕無法接受紳士們的邀請跳上一支舞。”有人斟酌地用詞。

帝國皇太子十九歲的生辰宴，所有星際貴女的穿着都是精緻隆重的，但整個宴會廳也隻有這一位玫瑰皇女的禮服拖尾超過了十米,這種長度的禮服，一般是新娘在自己的婚禮晚宴上穿的。

“這是用玫瑰星球特有的艾莎莉爾寶石融化後織成的面料裁制的裙子，包括那條金色的頭紗都是。”突然有人道，“綴着玫瑰的紅色艾莎莉爾寶石禮服和金色頭紗——是玫瑰皇女的嫁衣。”

空氣凝滞了三十秒後，一聲受驚的聲音響起：“天呐，真是莫名其妙。”

一道并不尊重的語氣刻薄地挑明：“她是賠償款之一，玫瑰王算着時間，将她作為皇太子殿下的生日禮物送來。”

有人指責那個刻薄的人：“如此羞辱一位淑女，太粗鄙無禮了！”

“這是事實！還有她的侍女，那九個侍女全都是禮物，不然誰會特意挑選那麼多美貌的年輕女人這樣送來，哦——一群還不到二十歲的女人，我敢打賭，這些女人沒有一個超過二十歲，東方的、西方的、還有混血的女人！”他的聲音太粗太高，以至于周圍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争論。

“一個剛簽訂一千三百年賠償協議的戰敗國，竟給一個皇女置辦如此奢侈的禮服珠寶，真為玫瑰王國的平民感到可悲，他們有一個糟糕的君王，星際和平協議可從不适用于星際皇族。”

“說不定都是些廉價的人造寶石。”

“艾莎莉爾沒有假貨。”

“……”

長明低垂的視線始終落在垂落的金色頭紗，混亂的交談聲不斷，她沉默聽着，在第一時間便留意到了前方女官停下的腳步，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宴會的主人還未入席，四下的交談還沒有停止，出于謹慎，沒有人靠近那位手捧能量寶盒等待觐見的皇女。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殿内的交談聲突然停了下來，幹脆沉穩的腳步聲後，緊接着響起整齊劃一的鞋跟摩擦玉磚的聲音，幾道腳步聲在聖殿宴會廳主座停下後，随後響起落座的聲音。

“科倫菲茲王國二十九皇女觐見皇後殿下、皇太子殿下——”

玫瑰侍女上前輕輕打起長明垂落的金色頭紗，長明捧着能量寶盒起身，擡眸同瞬，眼底倏然撞入一雙濃黑的眼眸。

長明看着那雙注視着自己的烏眸，捧着寶盒的雙手不甚明顯地發顫，漂亮的淺琥珀金色眼眸中一瞬蓄滿眼淚，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積在眼底的淚便大顆大顆地滾出眼眶砸下。

周遭死寂，他們肯定剛才不少尖酸刻薄的話都叫這位皇女聽到了，可剛才這位皇女明明沒有顯露一絲的憤怒痛苦，好端端的……在看到皇後殿下和皇太子殿下後……怎麼就哭了。

長明足足過了一分鐘才發現自己在哭，僵硬錯愕擡起手，盡可能使自己的動作還與優雅沾點邊地去擦滾出眼眶的淚水，溫熱大顆的眼淚迅速沾濕她發顫的指尖，順着她逐漸蒼白的掌心滑落。

長明睜着顫抖的雙眸僵硬看着那位始終沒有移開視線的皇太子。

反應過來的銀發侍女快速上前，為流淚的皇女蓋回金色頭紗，長明對上眼前的藍色雙眸，在藍色雙眸離開視線後，放棄繼續擦止不住的眼淚，屈膝向上座的二位歉然行禮，啟唇之時，卻沒有聲音從喑啞的喉間發出，大顆大顆無法控制的眼淚還在一顆顆砸下，迅速打濕金色頭紗。

“去休息吧。”

皇後殿下的聲音冷冷淡淡響起，并沒有對此表達不悅或者憐愛，帝國女官随後取過長明手中的能量寶盒。

沒人敢在此刻交談，不少人猜，這位皇女大抵是忍了太久，在看到将決定她命運的帝國皇後和帝國皇太子後，出于恐懼和委屈，終于忍不住哭了。

玫瑰皇女才退出宴會廳，衆人便又見皇太子長孫曜——這場晚宴的主角，旁若無人地起身離開。

長孫曜的侍從們旋即跟着離開，保持着距離跟在長孫曜身後。

“砰——”

粗暴摔阖的殿門險将跟在後面的侍從砸扁臉，衆人壓着聲音斂息低首垂身後退。

長孫曜緊按住殿門，猛然捂住抽痛的心髒半跪，低垂的視線倏然模糊一片，傾瀉而下的墨色長發披散鋪在深紅色曼陀羅花紋地毯。

長孫曜喘息低首，緊按在殿門的長指滞緩探向臉。

“啪嗒——”

溫熱蓦然砸落掌心，長孫曜氣息停滞，掌心迅速積聚的眼淚順着指縫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