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脫口,她便後悔了……
怎麼也該誇大些病情才是啊?
若是她身子不好,是不是就不會被趕下山了?
喬四兒急得一瞬眼眶都紅了,手指下意識地絞起袖擺上的織繡。
林維清的斥責卻遲遲未曾響起。
喬四兒偷偷擡起頭,卻不妨撞入了林維清深幽如潭的目光中,一瞬愣怔,心中竟蓦然湧出一絲酸楚。
兩人對視了片刻,反倒是林維清先移開了視線。
隻聽他輕歎一聲,卻是莫名緩下了聲色,負手淡道:“無事便好。醫術一道,你大師兄早已青出于藍,你先随他将身子調養好,莫要留下病根。”
……就
……這樣?
她不會被趕走?!
喬四兒呆呆傻傻地盯着林維清的側顔,直到被沉玉一記指風扯了扯袖管,才反應過來,躬身規矩地行了一禮,乖巧應是。
直到随着沉玉回到藥廬,喬四兒仍覺恍惚。
師父并未發難……她就這樣,被輕輕放過了麼?
沉玉見她臉色蒼白,身子不斷顫抖,忙将她安置在榻上,三指輕探上她的右脈。
凝神片刻,沉玉眉間一舒,溫聲道:“應是無礙了,隻是你大約天生體弱,還需細細調養才是。”
旋即入了丹室内取了隻白玉瓶,倒出一枚冷香襲人的丹丸送至她唇邊,哄道:“這藥不苦,服下後,再好好睡一覺罷。”
喬四兒乖巧地銜住了那枚藥丸。入口果然不苦,略嚼幾下,便在口中涼涼地化開,一股丹桂清香漾溢而開,隻覺神清氣爽,身心一暢。
服下藥,擁着松軟的被褥,枕着一室安甯的藥香,喬四兒怔怔地望着房梁出了會兒神,仍覺難以置信,卻也終于緩緩放松了下來。
耳畔逐漸響起一陣陣低微悠揚的金石相擊之聲,勻稱規律,餘韻袅袅,分外得催人入眠——是沉玉在往藥碾中均勻灑入藥材,又推動手中的石擂将其緩緩研碎,周而往複,細緻溫柔。
眼皮開始沉重,喬四兒卻還不想這樣快睡去,她向外側翻了個身,細聲道:“大師兄,為什麼你對我這樣好,二師兄卻對我那樣差?”
沉玉微微一笑,聲線低緩似水波蕩開:“人與人皆有不同的緣法,許是我與你分外投緣吧。”
不甘被這樣哄過,喬四兒努力睜開了眼皮,追問道:“真的不是因為我與什麼人相似嗎?”
沉玉手上頓了片刻,随即笑着搖了搖頭,柔聲道:“你與她,其實一點兒也不像。”
比起初來時那諱莫如深的态度,此番大師兄語氣難得松動,機不可失,喬四兒難掩心頭的迫切,急道:“為什麼?那師父又為何要收留我?”
沉玉似是在認真思考,半晌方緩緩道:“她是朝陽裡沾着晨露的鮮花……而你,在入山前踏過了千層雲梯,又在斷潮崖揮過了千次劍,該将你比作柔韌如絲的蒲葦。你該相信自己,更應該相信師父。”
“我不明白……” 喬四兒隻覺這話雲山霧繞,腦中又思緒沉沉,勉強打起精神琢磨了許久,卻隻幹巴巴地擠出四個字來。
沉玉卻不再解釋,隻低頭緩緩推動手上的藥擂,仿佛在演奏一段悠揚柔和的韻律。
意識終于漸漸松散失控,陷入沉眠前,喬四兒隻恍惚聽見沉玉的聲音拂過耳邊,似歎似惋。
“快睡吧,做個好夢。”
她果然,又入夢了。
……
“楊沉碧!把我的凝露丹還給我!” 少女明媚的臉龐上沾了幾抹塵泥,發帶散了,衣衫也亂了,一身狼狽像是隻炸開了毛的小花貓。
“鐘滟,你不過是突破個區區二重功法,怎麼就要服用這樣珍貴的破障丹了?與其浪費好東西在你這種蠢材身上,不如助我阿姐沖擊二重大圓滿。” 楊沉碧手中把玩着一隻玉瓶,啧啧歎道。
一旁的楊沉朱也唇帶冷笑,不屑斥道:“願賭服輸,你既已在切磋中輸在我劍下,還要耍賴不成?”
兩名孿生少女皆頭戴玉環,腰束華翠,居高臨下地站在一方山石之上,像一對華麗倨傲的綠孔雀。
“我……” 鐘滟眼眶通紅,委屈的水意盈盈,急急辨道:“你們又沒說賭注是這個!這是師父給我的,你們不能搶!”
楊沉碧啧了一聲,挑釁道:“這可不是你的玄晖峰,成日裡靠着撒潑裝可憐便盡遂了你的意。我們靈霄峰講究的是公平公正,你若不甘心,就與我再比上一場,光明正大地赢回來,如何?”
鐘滟素日最聽不得她們姐妹倆陰陽怪氣地議論玄晖峰不好,脫口道:“你少血口噴人!比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