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其内,宇文贽立時感覺異樣,心頭不自禁的一蕩。
隻見前方别有洞天,竟在一個酒樓之中造了一處山石溪流,水聲淙淙,霧氣氤氲。溪流兩旁種植了香草,幽幽散發着似有若無的奇特馨香。
越是走近那溪流香草,宇文贽越是感到心神蕩漾。暗忖不知這香草是何物,竟有如許攝人心魄之功。
正迷惑間,忽聞前方一處珠簾泠泠作響,一名笑意嫣然的女子袅袅娜娜掀簾而出,輕聲細語道:“大人終于來了,奴家和那位……都已久候多時。”
宇文贽知她便是劉氏,并不作聲,緩步朝她走過去。
那劉氏翩然扭身,在前方漫步而行,一壁輕笑道:“大人好生雅趣,奴家還未曾做過今日這般規置,”忍不住又扭頭看他一眼,捂嘴又笑,“先前奴家還道,究竟會是哪樣一位君子,能想得出這般情景,真真有情又有趣得緊呢……現下見了大人,方才心服口服。有大人這般模樣的人才,加上那般的心思,便是個從九天下來的菩薩,怕是也經受不住呢……”
這番話聽得宇文贽如墜雲霧。卻知那劉氏将自己認作了旁人,方不設防備地将他引入。不便有何特殊的反應,隻是不動聲色地跟着她往前走。
又聽那劉氏道:“不知大人可需要奴家一同留下?大人的章程那般細緻繁複,卻不曾見有這一條……”又是輕聲一笑,“奴家覺着那位……怕不是個好相與的,大人的那些個章程,想要那位配合着實現起來,不是奴家自己吹噓,若沒有奴家的手段,那位可不會是個有情又有趣的主兒。”
饒是宇文贽心思細密深沉,對京城裡富貴豪奢圈内的腌臜事體也多有聽聞知曉,此刻聽劉氏這暗語般的說叨,仍是暗自驚心。
忍不住便開口問道:“敢問女官此番卻是用了哪般手段?”
劉氏一壁腰肢輕擺地走着,一壁又是回頭深看那俊美無匹的“大人”一眼,嘤嘤淺笑幾聲,不疑有他,道:“奴家看大人這般面容身姿,必是沒有來過此廂,若來過,奴家必不能忘。既如此,奴家倒應與大人結個山高水長的交情,好叫大人知道,今日這手段,隻是奴家開箱櫃門兒上的那個,遠沒用到奴家壓箱底兒的那些呢……可用到那位……的身上,卻是夠夠的了。”
宇文贽聽劉氏幾度說到“那位”,心下越發焦急。見劉氏仍慢悠悠挪步,便催促道:“女官這便快些罷……”
劉氏又是扭頭一笑,加快了些腳步,道:“大人有些心急呢!也是難怪,那位生的那模樣兒,便是奴家看了,也覺着該含嘴裡疼他呢……隻是大人還急不得,若想要将大人那些個章程細細過得一遍,此刻卻還不到時候。”
宇文贽聽她這般講,顫聲又問:“怎的還不到時候呢?”
劉氏忽然媚眼如絲地送個眼神過來,用飄忽氣聲道:“若大人不怕那小郎君咬……卻是也行。隻是,若再等得一等,那小郎君必能……比奴家此刻……還要更媚更柔……更銷魂……”又嘤嘤笑着,聽在宇文贽耳裡,如若鬼魅。
那劉氏的言語煽動力畢竟得自于經年浸yin,竟漸漸令得宇文贽仿佛看見了……那小徐郎君,正如劉氏所述那般,一忽兒張嘴要咬,一忽兒卻又媚、又柔、又銷魂……
鼻端飄來陣陣異香,令人仿佛被那氣息包裹住了一般。宇文贽本就已是一整個晝夜不眠不休,此刻被那劉氏的氣音言語、那層層襲來的異香,似乎從頭到腳拂了個遍,竟如入幻虛之境,腳步似也輕了些,軟綿綿地往前,越來越急切地想要走到那目的地去。
方輕飄飄地走了幾步,腳下卻一個踉跄,似乎猛然間将繞在他身周的绮靡霧氣撕出一道口子來。
宇文贽忙使勁閉了閉眼,令自己莫要發懵,心道這知客女官劉氏好生會蠱惑人心,卻不知她口裡那“大人”又是何人,背後那交辦之人若是郭仲能,倒須替此人做下個卷宗了……
又想此番目的,先得是救人,此地陌生詭異,自己需慎之又慎,旁的那些事,且先放下,隻盯緊了救人才是。
那劉氏見宇文贽腳步漸漸虛浮,面有惑色,嘤嘤輕笑道:
“大人此刻可有覺着更為得趣了?這便是進得雲端了……人生本如夢,皆是過眼煙雲,奴家在這雲享樓辟得這麼個绮雲間,便是想叫似您這般神秀不凡的君子,得入如夢似幻的雲端,得有身心绮麗之享……”
宇文贽心道,原來這夾層還有個“绮雲間”的名字。
那女官說的好聽,什麼“人進來以後,慢慢便會進得雲端”雲雲,莫過于施放了些緻幻迷情的藥物,這類物事,“血鴉郎将”的秘室裡多有搜羅陳放,并不稀奇。
盡管如此,“血鴉郎将”自己被施放那類迷情之藥,卻是未曾有過。
宇文贽心内暗自笑話自己,這回竟是要陰溝裡翻了船去麼?
卻是控制不住地,身上越來越熱,眼兒也越來越澀,頭額處那團雲霧越聚越攏,胸腹内自下而上騰起絲絲縷縷的感覺,似癢而熱,禁不住又想到那小徐郎君……竟有些奇怪的期盼之意冒出來,想,自己正要去的地方,真是那徐晚庭在那處麼?
卻又立時要令自己清明起來,将神思從那雲霧中抽拔出來。
便這般矛盾往複地折磨着自己,越走越是心癢難搔,急渴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