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藥師在行内算是位高人。
然而,自從他經不住銀錢誘惑,被人央着将那胡藥“幻心丹”改調為京城大衆版的“情心丹”後,他覺得自己的手,髒了。
因為,胡藥“幻心丹”陰狠絕命,少有人真正敢用。
而被吳藥師改調後的“情心丹”,不至于絕命,迷情的效果确是不改,甚至更加長效。
那“情心丹”一經在京城中出現,竟被好幾個暗門檔口争搶。甚而引發了數起迷jian案,雖然都因有些背景,幾起案件都無甚水花,卻足以讓這吳藥師心緒難安。
吳藥師病入膏肓的父親勸誡他道:“制藥一事,當以道規,因是左右人心命數之事,如何能被銀錢牽了鼻子走?莫要令我藥門蒙羞!”
待他自己悔悟過來,決定不再調配“情心丹”時,已有他惹不起的大人物找上了門來。
那日,那位身着常服的大人一踏入制藥房,吳藥師便知,自己那點貪婪,終究還是招來了禍事。
那位大人面容俊朗,看起來雖然年紀不大,卻似有雷霆氣勢;說話聲音雖輕緩,卻自帶威嚴,令人不敢違逆。
便在藥房裡,吳藥師将“情心丹”究竟是如何脫胎于“幻心丹”而來,增減了哪些材料,熬制烘烤火候凡幾,一邊演示,一邊盡數細細地說與了那位大人。
卻在大人問起那個奇怪的問題時,吳藥師也怔住了。
那大人問:“若是中了情心丹之毒,卻在藥性未散時,服了幻心丹的解藥,會如何?”
吳藥師雖有過心術不正的污點,對于調制藥物這回事,卻是實打實的好學好鑽研。因他調成的情心丹無需解藥,藥性可随時間而自行散去,卻不曾想會有人做下了這般奇怪的“試驗”,以幻心丹之解藥來解情心丹之毒。
如此,究竟會對那服藥之人有何影響呢?
無需那大人提要求,求知若渴的吳藥師自也會想辦法解了此題。他當即向那位年輕英俊的大人打了保票,請他給自己幾日時間,必得給出個分曉。
這日,吳藥師剛确證了“題解”,便按那大人給的路子發出了通報。
不到一個時辰,年少英俊卻威儀不凡的大人宇文贽,便又踏入了這道藥房的大門。
卻見那吳藥師高高挽了袖口,腰系圍裙,手中戴着個分指布套,端了個四四方方的籠子出來。
聽聲音,那籠子裡好似是些老鼠。
吳藥師見宇文贽一身清貴之氣,醒悟過來一般,将那老鼠籠子又放回了裡間,道:“小可實在冒犯了大人,這老鼠……不給大人展示也罷。”
原來他這幾日一直在用小鼠做試驗,一輪一輪地做下來,到今日方覺得,這幾十個批次的中毒又服解藥的老鼠,所表現出來的情狀,基本一緻。
這才放心要将“題解”告知那位出題的大人。
卻聽吳藥師問:“大人,不知那位服藥之人,是男是女?”
他問完這問題,仿佛又覺得多餘,自言道:“也是小可多嘴一問,通常服藥之人,乃是女子……”
宇文贽愣得一楞,問:“若是男子……又如何?……若男女情形有差别,你便分别說吧。”
吳藥師正色道:“藥之為道,實合天工開物,所謂道法自然,藥通神明。因而隻能說,人巧合之。方才要辨男女之别,實則因小可深知,藥者,天地之精;制者,陰陽之衡。俱是自然法則。然則若要一五一十地辨之男女陰陽,恐怕小可這幾日功夫,還辨之不得……”
宇文贽聽他說得迂腐啰嗦,擡手止了他,道:“那便撿你已然辨得的說吧。”
吳藥師行個禮道:“喏。小可詳細析解了那幻心丹解藥,已知其解法之道,乃為‘戒斷’,也即,生生切斷之意。既是生生切斷,必得傷痛。因此,即便是對情心丹之藥性,那解藥亦能造成切斷之痛。”
宇文贽想起自己喂那小郎君服下解藥後,他迷醉痛苦的模樣,心中跟着又是一痛。随即點頭問道:“那切斷之痛停歇後,又會如何?”
吳藥師自然早知眼前這位大人所關心的,乃是中毒又誤服解藥之人,後續會有何影響。便娓娓言道:“雖小可此刻不便區分男女。然則,由于女子敏于氣息與體感,因而,若是女子經此情形後,如再有當時氣味、體感出現,該女子恐會驚懼趨避,嚴重者昏厥閉氣,不一而足……”
停得一停,未見身前大人提出疑問,繼續說道:“再說男子,因男子敏于所見之物、所聞之聲,則如若再見到當時之人,聽到那人之聲,同理,那受害男子亦會驚懼,甚而昏厥……”
宇文贽回想自己其後與那徐晚庭在一處的情形,他與自己見也見了,說話也說了,好似并無異常。便有些茫然起來。
吳藥師見眼前大人默然不語,又補充道:“至于男女之分,小可實在不敢妄言,僅以自然之常規、陰陽之常道,才作此測想。大人不必将之做泾渭分明的理解。方才小可所述女子情形,發生在男子身上也未嘗不可能,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