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白茫茫一片,可他卻不覺得冷。
跪在地上,貪婪聞着衣袍上的梅香。
屬于他了,屬于他了,現在屬于他了。
興奮得渾身戰栗,連手都在顫抖。
他要把那孩子養大,要和母親組成新的家。
隻要去往中原,阿爸就找不到他。
他什麼都不要,他隻要謝承運。
謝不離怕把衣服弄髒,将袍子挂在樹上。
蹲在雪地用雪去搓衣裳,又去看河裡的自己。
敲碎冰,捧着水洗臉。
過了好一會,那股興奮的燥熱才緩緩退去。
謝不離看着自己,他知道他很漂亮。
不然阿爸不會挑中他,甚至他真有幾分肖似謝承運。
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扯下母親衣袍蓋在身上,往山洞裡去。
謝承運在摸黃鼠狼,他企圖重新為他搭上皮毛。
隻要落葉歸根,他就可以再度輪回。
肉/體腐朽,靈魂永存。
青山在,綠水流,他們會再次相逢。
謝承運把黃仙抱在懷裡,喃喃自語:“黃大仙啊黃大仙,你要記得我的臉。”
“下次讨口封時記得再來找承運,謝承運當牛做馬報答你。”
烏黑的長發落到地上,謝不離看着他。
謝承運也聽到了腳步聲響,将黃仙放在膝上,朝謝不離招招手。
謝不離過來了,跪坐在母親身前。
謝承運摸他濕漉漉的發:“你去河邊了?”
“嗯,身上一股味道。我去打理一下。”
示意謝不離去喝藥茶:“我瞧你有些發燙,愛幹淨固然好,但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謝不離捧着藥茶,母親這是在關心他嗎?
沉默良久,謝承運又問:“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謝不離敏感,小心觀察母親臉色。
“是他吧?”
該來的還是要來,謝不離咬着唇,緩緩答道:“是的。”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謝不離放下捧在手裡的竹筒,仿佛在等生死判決。
“你的名字是屬于你的,不應帶上長輩恩怨愛恨。小子,我給你改個名怎麼樣?”
謝不離眼睛亮亮的,黃仙在謝承運膝上。他張開雙臂,将謝不離攬進懷裡。
“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從,用晦而明。”
謝不離聽着母親心跳,他的懷抱如此溫暖。
“你以後便叫明夷吧,依舊随我的姓,謝明夷。”
修長的手替他梳理頭發,仿佛他們真的血脈糾纏。
“小子,你覺得如何?”
謝不離,不,應該是謝明夷揚起腦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環住謝承運脖頸:“我都聽阿爹的。”
謝承運還是不喜歡與人太親近,可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松身子,去拍謝明夷肩膀。
輕聲道:“等回中原,我會給顧憫忠去信。喚他将你的名字寫入謝家家譜。”
謝明夷激動得眼睛泛紅,他知道家譜,他的名字會和謝承運寫在一頁紙上。甚至謝承運死了,他的名字也會刻在他的墓碑上。這和婚書有什麼分别?
但還是努力平複呼吸,生怕吓着母親:“可是阿爹,會不會有人不同意。您認我就好了,我不求他人,我也不在意他人。”
“沒有關系。”
謝承運抱着他:“謝家人丁稀少,到如今,嫡系也隻剩我了。”
謝承運的下巴磕在謝明夷腦袋上:“明夷,我把你帶離了草原,帶離了生養你的地方,我會為你負責。”
“待我死後,你會繼承謝家,繼承我的一切。你雖有胡人血脈,但我會告訴顧憫忠你是我與胡姬生的,他會替我照顧你長大。”
“你會衣食無憂,你會平安健康。”
謝明夷被謝承運話裡描繪的美好驚到,他做夢都不敢這樣想。
謝承運放松手臂,再次拿起茶遞給他:“快喝了吧,已經不燙了。”
謝明夷坐在謝承運身旁,小心翼翼的靠着他,小口抿着熱茶。
山洞外的雪停了,謝明夷帶了地圖,謝承運在看。
眉頭微蹙,謝明夷湊上前去:“怎麼了爹爹,是路途很遠嗎?”
“不遠,不算遠。”
謝承運看向遠方:“隻是道路坎坷,不知這雪明日還會不會下。”
“若下雪道路濕滑,隻能在這繼續等了,不然沒有過夜的地方,你我會凍死在路途上。”
“沒有關系,”謝明夷放下竹筒,再次靠在謝身旁。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我會去打獵的,阿爹在這等我就好了。”
謝承運露出笑來,指了指遠方:“你瞧那是啥?”
白日未曾發現,原來那枯樹上還有一隻鳥窩。
小鳥叽叽喳喳的叫,大鳥飛了回來,正在一隻一隻喂着食物。
就像謝承運與他。
多麼美好啊,一切就像幻境一樣。
謝明夷不由覺得有些困了,黃鼠狼的屍體就在一旁,可他絲毫不怕。
他擠在母親膝上,緩緩道:“爹爹,讓我睡一覺罷。待到晚上,您再叫我起床。我給您幫忙。”
溫熱的手撫摸腦袋,如此舒服。
閉上眼,遠方不知名的小調輕輕吟唱。
“最愛西湖二月天,桃花帶雨柳生煙。
十世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百年修得,
共枕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