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夷掰着手指,眼睛發光:“我想去拜見阿祖,去奉天,去看京城繁榮,看上梁是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爹爹,明夷想看您的家,想去看看生你養你的地方。”
謝承運背着他,眼角有淚流下。
離家太久,記憶裡的上梁早已模糊的不像樣。
謝明夷好似感覺到了什麼,摸索着就要去捧謝承運的臉。
“回家爹爹不高興嗎?”
“高興。”
謝承運的嗓子微微有些發顫,“我隻是太高興了。”
爹爹的手有些冰,謝明夷拉着謝承運,讓他去摸自己的臉:“明夷也很高興。”
“聽說上梁醫師高明,明夷帶爹爹去看病。”
說到醫師,謝承運又想到了韓慈之。
也不知道他還好不好。
朱允胤不會殺他,估計重新回到敬神山隐居去了吧。
想到那張暴躁又無可奈何的臉,謝承運難得勾起微笑。
謝明夷被晃了神,癡癡看着。
蒼白修長的手罩住了謝明夷的臉,将他攬入懷中香氣氤氲:“快些睡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多麼美好啊,這一切多麼美好啊,就像做夢一樣。
徹底的寂靜,給夜色增添了幾分分量。
謝承運眠淺,鳥雀叽叽喳喳吵得他頭疼。
窗外霧蒙蒙的,鹹蛋黃似的太陽,羞羞躲在雲中。
謝明夷還在睡覺,昨日在外邊找藥跑了一天,謝承運不想打擾他。
悄無聲息下了床,去廚房看還有什麼吃食。
掀起蓋子,去燒柴火。
沒有精米隻有粗糧,謝承運倒水去煮。
煙火袅繞,被嗆得直咳。
好不容易才把粥煮好,謝承運拿出兩個碗來。
想到孩子還在長身體,把水瀝幹,一個勁往裡添飯。
倒是自己那碗全都是水,米粒甚至不能将碗底覆蓋。
回到房裡,謝承運輕聲呼喚:“明夷,明夷。”
謝明夷翻了個身,耍賴似的将頭罩進被子。
謝承運不由覺得有些好笑,把被子從腦袋上剝下。
手心端着碗是溫的,但手背卻被寒風吹得冰冰涼涼。
謝承運壞心眼的拿手凍他:“快醒醒,别睡了。”
“小明夷,太陽都要曬屁股咯。”
謝明夷頂着雞窩似的頭,坐起身來:“我不是小明夷。”
“好好好,你不是小明夷,你是大明夷。”謝承運毫不在意,見他起身便推開椅子招手道:“大明夷,快來吃飯。”
謝明夷隐晦的瞧了瞧謝承運肚子,這才一面下床一面道:“爹爹,我說過我去做飯就好了。外面的雪那麼滑,您要是摔倒了該怎麼辦?”
“我又不是小娃娃,怎麼會連路都不會走?”
謝明夷剛想反駁,謝承運就捂住了他的嘴道:“别說了,吃飯。”
溫溫熱熱,還帶着香。
謝明夷其實很想舔一口,但是又怕吓着他。
隻得含糊道:“爹爹今天吃什麼?”
“沒有好東西,今日食粥。”
謝明夷這才瞧見自己的碗,說是粥,卻把碗面堆出了尖尖。
像極了他在畫冊上看過的蜜沙冰。
謝承運此時正捧着碗小口去喝米湯,嘴唇紅豔豔。
一粒米挂在壁上,便伸着舌頭要去舔。
青春期少年剛起床就看到這幅畫面,不由覺得嗓子有些啞。
搶過謝承運的碗急急道:“爹爹你不要這樣吃飯。”
這話說的人一愣,謝爹滿臉疑惑:“大家不都是這樣吃的嗎,為什麼我不行。”
“總之就是不行。”
謝明夷轉過身子,去廚房給偷懶的謝承運拿瓢羹。
不一會便回來了,将自己碗裡堆成山的粥粒舀了一半去給阿爹,這才坐下。
謝承運拿着勺子無奈道:“你怎麼比我還講究,全都是水,抱着碗喝不就好了。到時候還少洗兩個勺。”
謝明夷又去端了兩碟小菜,都是鄰居家送來的。
“您快吃吧,碗待會我洗。再不吃的話粥就要涼了。”
聽到不用洗碗,謝爹這才舀了口小菜,放在嘴裡細細咀嚼。
謝明夷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我什麼時候讓您洗過碗?”
熱衷逃避家務的中年男人如是說道:“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後不會,不管話說得多好聽,但人總是會變的。”
“那阿爹呢?”
“什麼?”吃的正香的謝承運滿臉疑惑,不明白話題怎麼轉到自己身上來了。
謝明夷把胳膊撐在桌子上,去望謝承運的臉:“人總是會變的,那阿爹會變嗎?”
“我當然不會變。”
“為什麼?”
謝承運吃飽喝足放下碗,如太皇太後般挪到塌上:“因為我是大人,我能為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負責。但你是小孩,你對現實的認知太短,所以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