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鸢比原定計劃早到幾日。
他嫌棄陸旭白太煩人,給對方交代完事情後,便幹幹脆脆将人打發離開。自己在城市裡選了個小民宿,獨自呆了一周。
運營這家小民宿的,是一對說話有點口音的老夫婦。他們熱情且風趣,剛見面時就狠狠打趣了這位東方房客不算太流暢的口語。他們沒事就會和顧鸢閑聊幾句,很快就和這個漂亮的年輕人熟稔起來。
顧鸢更習慣在屋内待着。隻有被房東夫婦催得不行時,才偶爾去街上走走。
他選擇了個不太熱門的城市,此刻正是一年中遊客最少的時光。寂寥的街道上,往往隻有他一位異鄉人;小小的城市比之那些大都市,時光舒緩了将近十年,或是更多。
異國的浪漫風情,足以慰藉許多心碎的旅人。但顧鸢隻是覺着無趣。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法對這些常人的快樂心生波瀾。
穆弘來尋顧鸢時,對方正在城市的中心廣場裡喂鴿子。
這裡不是什麼出名的旅遊城市,廣場沒能繼承任何一種獨特的建築風格。隻是因為年久陳舊,反倒讓不常見它的人,覺察出點額外的新奇趣味。
顧鸢手中拿着鳥食,也不是他樂意買的。隻是小販實在太能唠,他忍無可忍,掏錢将東西全部買了下來。
買下了鳥食,顧鸢也不好好喂;打開包裝幹幹脆脆撒了滿地,便也就不管了。他坐在廣場邊緣的躺椅上,面前落滿了啄食的白鴿。因着樣貌極出衆,遠遠便讓穆弘看見了他。
歐洲小城市的天氣,總比大都市好上許多。今日陽光正好,萬裡無雲;朗朗晴空如剔透的寶鑽,冉冉波光溫柔地籠罩于顧鸢周身。
他那危險張揚的美貌,在此刻也難免柔順下來,化作一塊溫潤的暖玉,落在來尋他的那雙眼中。
穆弘便往顧鸢身邊走去。
他的腳步聲驚起了一片鴿子,展翅撲棱着團團圍住兩人。
穆弘的眼中,便隻能見飄落的羽毛與白鳥,以及撲朔光影間那個擡頭望向自己的身影。異國他鄉的初見,美好得如同童話故事裡的前幾行字。但那雙墨色瑰麗的眼轉瞬便刺破了兩人間的虛幻暧昧,直直望了過來。
顧鸢本很冷淡——對着這安靜無辜的城市,對着身邊美好的一切都這樣冷淡。
此刻,他卻微微笑了起來。
“哥哥。”他站起身來甜蜜地喊穆弘,“我等你很久了。”
出現在顧鸢面前的穆弘,不愧是穆家精心養出來的高門貴公子。
對方隻是簡簡單單穿着件淺灰色的風衣,疊着白色的針織衫與直筒西裝褲;因為主人格外清貴俊氣,硬是顯出種矚目的優雅矜持來。
穆弘比顧鸢高挑些,雖說是個翩翩佳公子,舉手投足與說話間也很平淡溫和。但他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貴氣——輕而易舉地營造出種難以靠近的距離感。
顧鸢卻根本不在意這些。
他走過去,很是自然親昵地挽住了對方的胳膊。
穆弘看了他一眼,笑着問他早來的這幾日住在哪裡。兩人交談了幾句,按照顧鸢的要求,這是一趟隻有主人和狗狗的旅行、穆弘沒有帶其他人出行,也就隻能跟着顧鸢回到小民宿,親自幫對方搬運行李。
他早早約好了這裡最好的度假酒店。顧鸢明明能去那裡住,偏生自己找了個住處。
他倆退房時,正好是老夫婦裡的妻子看店。這位老人家一向不太能分清東方人的年歲,初見時還以為顧鸢是個獨自出來旅行的未成年學生。
她帶着眼鏡,花白着頭發,笑眯眯地看向顧鸢和他身後那位幫顧鸢拿着行李的公子哥,口音濃重着感歎了一句。
“哦,你們兄弟感情真好。”
穆弘斂着眼,沖這位老婦人客氣地笑了笑。
兩人相似的氣質——以及極相似的那用以折磨旁人的天賦,想必早讓這位貴公子有所猜測;但他從不曾提起過這些事。如今,這心照不宣的無視,被一位陌生人徑直戳破。穆弘态度卻澄靜得很,并不曾有過絲毫動搖。
他看向顧鸢,對方自然也在打量着他,對待這趟旅行的态度總是比穆弘更加不夠誠懇些。
“顧鸢。”他輕聲喚着對方的名字,在美人臉側落在一個吻。
不是情人間的問,也更不可能是家族親友間的吻。
隻是一位主人,克制珍重地親了一下自己久别重逢的小狗。
*
穆弘挑選的酒店,是這座小城市裡少見的高雅格調。
他藏在幾百年的老建築裡,被時光磋磨褪色的鉛灰色外牆下,是富麗堂皇的現代生活。剛剛下車,訓練有素的門童就替他們取好了行李,提前存到了禮賓處,很快就由酒店人員送到了早早定下的房間裡。
“要上去休息會兒嗎?”穆弘體貼地詢問。
顧鸢搖了搖頭。
兩人放置好行李,便出門去玩。
顧鸢懶且挑剔,明明高緯度歐洲的秋日,陽光如玻璃紙般剔透脆弱。走了幾步,他卻還是嫌棄街上日照太盛,會曬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