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靠着樹,打了個哈欠。
方知翊轉頭問他:“困了?”
夏憬琛“嗯”了聲說有點,說困就睡,他上一秒還眯着眼看葛學他們搬下個遊戲要用的呼啦圈什麼的,下一秒不知道怎麼就睡着了。
他其實很久不想飛機墜落的事兒了,大概也是那會兒和方知翊聊天,死去的記憶回來了,他做了個夢。
他又回到了那天,還是那架颠簸不停飛機,還是冒着黑煙的機翼,夢裡的聲音忽近忽遠,但他都能聽得清。
此起彼伏的哭聲,喊聲,罵聲,有人哭着說他發不出去信息,有人撕着紙寫下寄不出去的遺書。
他也打開了手機,他說,方知翊,我要死了。
旁邊蓦地傳來一道聲音:“不,你沒有死。”
夏憬琛猛得轉頭看去,是那個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不僅是他,還有整個機艙的人,都在看着他。
他們面目慘白,他們看着他,凝視着他。
“為什麼你沒有死……”
“為什麼你還活着……”
“為什麼我死了,我們都死了……”
所有的聲音摻雜在一起,夏憬琛捂着耳朵,但無濟于事。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夢反應的是人的主觀情緒,夢外不知道,夢裡清晰明了,夏憬琛在這一刻意識到,他真的非常怕死。
他控制不了夢,也拿不穩手機,語音鍵倉促按下,發出的是沙啞的聲音。
方知翊,方知翊,你救救我好不好……
方知翊……
語音顯示發送的一瞬間夏憬琛猛得睜開眼睛,夢太逼真,他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真的死了,以至于忽略了自己一醒來時脫口而出喊出的名字。
“嗯,在。”
夏憬琛心有餘悸的平緩着呼吸,樹蔭下面這麼涼快他也出了一額頭冷汗,海風一吹頭上涼飕飕的。
他這模樣一看就是做噩夢了,方知翊問:“這回是夢到我了吧?”
夏憬琛低着頭,才瞥見自己的手緊緊的攥着方知翊的衣角,都已經皺了,他無心去和方知翊開玩笑,就“嗯”了一聲。
額頭上一暖,方知翊拿疊着的紙巾給他擦汗。
夏憬琛眼睛有點發酸,老天太眷顧他了,眷顧他這個平凡的人,給他重活的機會,回到心髒瘋跳的仲春,所有的一切都安然如初。
人類對于物理空間和時間流動總是存在着許多未知和悖論,不知真假的許多事情最後被定義為未解之謎。
回到過去這件事情本身就很玄乎,夏憬琛兜兜轉轉二十多年又重新回到了十七歲,他對一個人所有的執念也跟着回來了,他一遍又一遍整理自己所有複雜的情緒,經常想或許是不是就是他的執念帶着他回到了現在。
放下執念才能輪回轉世,方知翊就是他的執念,他的鎖,如果打開了那塊鎖,執念散去,那是不是,他就要真的離開了。
但他不想離開,眷戀這一點溫暖,眷戀少年時期的滿腔心動。
夏憬琛腦袋裡胡思亂想着,額頭上的紙巾離去,随之來的是一隻充滿溫度的手。
方知翊把夏憬琛擋在眼前的所有頭發都撩了上去,這人天天走神,不知道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他隻好做些稍微出格的事情把人的思緒拉回來,譬如摸摸頭,碰一下手。
人的溫度和觸感超越一切。
夏憬琛擡起頭來,方知翊笑了一聲說:“别胡思亂想。”
夏憬琛悶悶的說:“你怎麼知道我在胡思亂想。”
方知翊說:“我還知道你在想什麼。”
夏憬琛心尖顫了顫,方知翊放下了手,夏憬琛頭發成了中分,最後又落了下來。
“不怕長不大了?”方知翊說。
“不長也夠了。”夏憬琛撥開眼前的劉海,腿盤了起來坐,方知翊看着面前垂眸的人,心裡總有根像刺一樣的東西來回飄,來回紮着他渾身的血管。
方知翊收回手,笑了一聲,說:“沒事兒。”說完就坐回了一邊,估計是怕曬,搭在肩上的外套現在在頭上披着,他經常這樣。
“琛,翊哥!來玩啊!”葛學又在前面叫,轉呼啦圈,他們可不去。
夏憬琛脫下外套也搭在頭上,假裝自己聽不見,可剛披上就被人扯了下來。
“诶呀,琛,你藏什麼藏,你小姑娘啊,人一叫就躲。”葛學笑嘻嘻的說。
夏憬琛說:“不想玩,煩。”
“诶呀,玩,玩,這呼啦圈老好玩了。”夏憬琛沒有拒絕的餘地,直接被葛學拉了起來。
“走走走。”
“你怎麼不拉方知翊。”夏憬琛真是奇了怪了,好像葛學每次就叫他。
葛學“嗐”了一聲,轉頭揚了揚下巴說:“翊哥那不是跟着嘛,再說了,我每次一叫你翊哥就跟着來了,隻要你來,你倆不就都來了。”
夏憬琛無語,但細細一想,好像還真是,他有的時候比方知翊還不愛動,方知翊還會打打球什麼的,他呢,除了睡覺,就是發呆,要不走神。
葛學這話說的很受用,夏憬琛回頭看,方知翊落在後面慢悠悠的走着,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陽光照的他異常俊朗,他永遠都會為陽光下的少年心動。
太陽一照,人的心情就變得明亮了些,夏憬琛停下了,站在原地等方知翊,像過去那幾年一樣。
“站這兒幹什麼。”
夏憬琛學着剛剛某個人調調說:“沒事兒。”
方知翊笑了一聲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