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把扭動,包間門再次打開。
顧修遠終究還是等不住,來到蘇掣的包間。
他倒不是擔心蘇掣先生解決不好這件事,蘇掣這個人理智冷靜,向來處事有理。
但顧修遠怕就怕蘇掣太過理智冷靜,怕那冷冰冰的姿态會戳傷了少年的心。
焱哥過世十八載,那個少年,也就不過才十七歲。
不知真相,不明就裡地活了這麼多年,年年歲歲間,不知道給自己定位了多少奇奇怪怪的身份。
顧修遠歎了口氣,蘇掣哪裡都好,就是那溫柔的姿态分給的人太少。
蘇掣這個人常年寒氣外釋,為數不多有的散熱狀态,還散的向來含蓄。
怕就怕外冷内熱的蘇掣先生焐不暖少年冷透了的心。
那少年,他瞧着熟悉,聽到是焱哥的孩子,還以為是故人的緣故。
可就在剛剛,也不知怎的,突然想了起來。
那少年,他見過。
擂台之上,血肉厮殺。
他途徑少年,遞了一張濕巾,溫聲勸道。
少年卻頭也不擡地道了句謝,還他一句:“迫于生計。”
十三四歲,迫于生計。
千護萬護想要照顧好的故人之子,滿身傷痕,說:“迫于生計。”
可蘇掣不會刻意去虧待他。
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未曾照拂到的,也确确實實是他們的不是。
短暫沉寂的空間終于再次波動。
蘇掣先生出聲:“怎麼過來了?”
顧修遠有意活躍氣氛,半開玩笑地答:“焱哥就那麼一個寶貝兒子,以前沒機會看,現在還不能過來多看兩眼了咋地?”
蘇掣先生:“……”
不過可惜,蘇掣先生沒體會到他的煞費苦心,甚至還覺得他突然性腦袋不太行。
而另外一個這會兒還沒完全緩得過神,壓根就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不過,蘇烨注沒注意到都不重要,反正他看見顧修遠就下意識的乖巧。
顧夏的爸爸。
要給人留好印象。
“顧叔叔好。”
蘇掣先生詫異地挑了挑眉,還以為少年不會好好打招呼呢。
“好,好。”顧修遠把門帶上,坐到餐桌旁,拘束地沒話找話,“是叫蘇烨?”
蘇烨點頭:“是。”
“你的父母當初……相繼過世,這件事對我和蘇掣的打擊很大,不可否認,我們潛意識裡的确就是下意識地想逃避和這有關的事情。”
“如果你怨我們,我們無話可說。”
蘇掣先生揉了揉眉心,接到:“關于這些年對你的照顧所出的纰漏,我很抱歉。”
“你的父母……我們也很抱歉。”
“你可以責怪我們。”
一句接一句,連着當年的愧。
蘇烨輕輕搖了頭,帶着少年不該有的通透:“他們在選擇保護你們的時候,就沒打算過責怪你們了。”
“他們都沒責怪你們,那我就更沒資格了。”
“他們不會,我也不會。”
——“焱哥保護你們,那是他的選擇,他不會責怪你們,我也不會。”
“何況,你們也沒做錯什麼啊,責怪什麼。”
——“哥哥保護弟弟,沒有錯,誰都沒有錯。”
一瞬間,熱氣氤氲到眼眶。
前前後後十八載,竟是一句責怪都不曾有。
顧修遠和蘇掣對視一眼,壓了壓心間翻騰的情緒。
事情說透,蘇掣先生想要按響服務鈴,撤換掉冷透的飯菜,卻見顧修遠還在斟酌着措辭:“如今 ,這件事算是解決了,你既無怨,我和你蘇叔叔又算得上是你的長輩。”
蘇掣的手頓了頓。
顧修遠還在循循善誘:“長輩的什麼話啊勸的,你得放在心上,對不對?”
對不對?
怎麼感覺前方有坑。
蘇烨遲疑地點了點頭。
顧修遠輕舒一口氣:“那拳擊場,你以後就别去了。”
蘇烨的瞳孔猛的縮了下。
拳擊場。
他怎麼知道?!
顧修遠痛心疾首:“小小年紀迫什麼生計 ,如今我們就在這,在你背後,不必血肉相搏。”
頓了頓,他又道:“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就那麼一小丁點兒,混迹在死亡間,你怎麼就不去找你蘇叔叔求個助呢?”
顧修遠苦口婆心:“小烨,你得聽話。”
蘇烨:“……”
顧修遠沒得來蘇烨的應答,倒是得來了蘇掣的疑惑:“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還不是你幹的好事,讓人小小年紀就迫于生計,幹些危險的勾,咳,事情!”
蘇烨:“……”
蘇掣:“……”
拳擊場。
迫于生計。
蘇掣先生沉吟片刻,串聯線索,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給你的錢呢?”
蘇烨抿了抿唇:“秦淑蓮那裡。”
顧修遠傾身提調:“一分沒給你?”
蘇烨想了想:“可以這麼說。”
蘇掣眉頭微蹙,氣息漸冷:“你該告訴我,我會處理好。”
蘇烨垂眸不語。
他那時候也在想,要是有一個人可以幫幫他就好了。
但這個人他卻是從來沒想過蘇掣先生。
就哪怕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那時也覺着比蘇掣先生可靠。
蘇掣自知理虧,他按響服務鈴:“這件事我會解決,今天就到這。”
顧修遠輕啧一聲:“你開會呢,還就到這。”
蘇掣先生擰了下眉:“我沒……”
顧修遠擺擺手:“行了,知道你就這性子,但小朋友在這裡,能不能稍微注意點,别把人吓着了。”
蘇烨擡眸看向顧修遠。
顧修遠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溫文爾雅。
很會照顧人。
怎麼生出顧夏那個小冰山的?
但要說顧夏不溫柔?
也不是。
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