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拜完觀世音菩薩,踩在小石子路上,他們站在其中,背後是光,周圍是佛。
顧夏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面上仍是不高興的模樣,他看了眼觀音廟,又看了眼蘇烨,慢吞吞地說道。
“許願别太貪心,你就許一個,在心裡重複默念三遍,讓菩薩感受到你的真誠,說不定就實現了。”
蘇烨的眸光落在顧夏身上,他思忖着:小冰山不高興起來,話還挺多。
不過這樣也挺好,多了幾分煙火氣息,少了幾分望塵莫及。
等顧夏說完,蘇烨很是配合地說道:“那你等我下,我重新去拜一拜。”
顧夏反應了下,擡頭看向蘇烨:“你許了很多願嗎?”
蘇烨歪過頭,饒有興趣地看着顧夏,他有意逗他開心,難免插科打诨,半真半假地摻着說:“是啊。”
“求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求姻緣瑣事,美人相依。”
顧夏面無表情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蘇烨目光一收,微揚起頭,手指撐着下巴,原地慢慢轉了一圈,然後雙手交叉抱于胸前,又說道。
“嗯,還求了下我的父母,希望下一世他們能活的長久些,長久到能看着我好好長大,好好老去。”
最後,顧夏看見蘇烨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緩慢俯身,湊近他耳畔,像是說悄悄話般靠近,又像是情人間的低語,不疾又不徐。
“也求了,顧夏此後不要難過,一生平安喜樂。”
顧夏眸光閃了閃,不自在地說:“我沒難過。”
“如果還可以……”蘇烨點着頭,抽身站直,眼波流轉,莫名有點吊兒郎當,他繼續說着,像是突然才意識到,“顧夏,願望是不是說出來就不靈了?”
顧夏盯着蘇烨,老實道:“不知道。你的願望除了打趣我的都還挺重要,你怎麼辦?”
蘇烨笑了笑,沒說話。
不怎麼辦。
畢竟,沒說出來的,才最重要。
如果還可以,就求顧夏喜歡喜歡我。
蘇烨答非所問,屈指又彈了下顧夏的額頭:“别胡說啊,我可沒打趣你,我是有認真地許願的。”
有了上次的經驗,顧夏腦袋後仰的同時,還拿手擋了擋,可惜反應不夠快,還是被彈到了,顧夏按住額頭,瞪了蘇烨一眼:“别動手動腳。”
蘇烨彎了眉眼,唇邊弧度上揚,好笑地看着顧夏:“那夏夏許的什麼願,可以和我說說嗎?”
顧夏拿開按着額頭的手,不高興地看着蘇烨:“也别叫我夏夏。”
奇奇怪怪。
蘇烨從善如流,當即改了口:“那,顧學霸?”
顧夏又把唇線拉直了,不想說話。
蘇烨故作苦惱,指尖敲了敲臂膀,他微微傾身,與他對視:“還不行啊?那漂亮小哥哥,你說說,該叫你什麼好呢?”
顧夏:“……”
得寸進尺。
過分至極。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顧夏閉了閉眼,擡腳就往外走,暫時不想搭理這個人。
嘴角弧度明顯,蘇烨看着人惱羞成怒地往外走,壓了壓笑意,趕緊跟上,沒皮沒臉地接着問:“所以,許的什麼願?”
許的什麼願?
顧夏求什麼?
顧夏不求己,求他人。
他希望他的舅舅,下一世能遇到一個好人。
顧夏的父母總是瞞着他關于舅舅的事,但顧夏從小就和舅舅親近,多多少少也知道。
他的舅舅,喜歡的是一個。
男人。
可惜深情被辜負,人也不得善終。
倒也不是世俗敗的,而是那段感情從始至終都隻有他舅舅一個人在維持。
一個人對抗世俗。
一個人抗争所有。
所以,舅舅才會說,你們該拉住我的。
而不是讓他一頭栽進去,頭破血流。
——“夏夏,喜歡他,舅舅很難過。“
——“那舅舅别喜歡他了,就不會難過了吧。”
——“不喜歡他,舅舅會更難過。”
——“那怎麼辦?”
怎麼辦?
滿身血迹喊着後悔了,卻砸碎骨頭也不願意松手。
還能怎麼辦。
顧夏斂着眸子,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氣壓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那年深秋裡藏了顆炙熱滾燙的少年心。
但是至今,無人認領。
蘇烨自知問錯了話,心想這小冰山怎麼許個願還許不高興的,隻得指着山巅,趕緊岔開話題:“顧夏,登頂嗎?”
顧夏站在門口,回身看了眼廟宇,因着人們進進出出、來來往往,而顯得熱鬧非凡的廟宇。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能從那跳動的燭火上,看見燃燒的寂寥,他們在這裡坐了這麼多年,聽了那麼多人的所求所願,但其實,說完之後也沒多少人在意,能不能實現。
顧夏沒說話,蘇烨也不介意,他跟着偏身看去,沒再開口,安靜地陪他站着。
少年姿态相似,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黑包少年的聚焦在裡面的燭火,黑衣少年的聚焦在外面的少年。
其實這條路上像這樣的紅房子不隻一座,沿着這條路,十分鐘不到就又能看見下一座,不過那裡和這裡一樣,紅磚黛瓦,佛煙寥寥,有虔誠的信徒和數不清的願望。
求神拜佛的總是有所期有所盼卻始終不得圓滿的那些人。
總想着菩薩慈悲,說不定就準了你一生所願。
心知缥缈,卻還是甘願。
若是成真了,就來還願謝謝。
謝菩薩保佑。
也謝當初那個有期待的自己。
顧夏汲氣,現在想想,那時候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以為他也是來求個圓滿的,但其實不是嗎?
也是,他如若還有願可許,有期可盼,又哪裡會走上那條路,平靜地自我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