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
地下場。
蘇烨和王文切磋了兩場,蘇烨打得又猛又野,像是被觊觎了土地的頭狼。
雖然不免受傷,但這兩場确實是近日以來最激烈的,最能讓觀衆狼血沸騰的。
當然,也是最收益可觀的。
下場後,蘇烨洗了手,難得的沒有立刻走,反而是低頭給人發着消息,他站到二層的欄杆前,渾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
杜風柏扔了瓶酒精噴霧過去。
蘇烨接住,随意地往傷口上噴了噴,眉頭都沒皺下:“柏哥。”
跟了蘇烨一路的女孩見狀,把手裡的酒精往身側藏了藏,平靜無波地從他們面前路過。
杜風柏,這地兒的老闆,和這裡的大部分人一樣,都有着緊實的肌肉和青黑的紋身。
那紋身蘇烨也見過,雕青從脊背攀爬至手肘,猙獰可怖,不過這些都掩蓋在樣式簡單的純黑T恤下,讓他看起來平常了許多。
他和這裡唯一格格不入的點,大概就是,在這一衆莽夫當中,杜老闆的臉是最多情勾人的。
如果光看臉的話,你不會覺得他會有多狠,甚至還會覺得他會是個不錯的戀愛對象。
但事實上,他很狠,也确實單身。
杜風柏靠到蘇烨旁邊的欄杆上:“烨哥以後真不來了?”
蘇烨将酒精噴霧扔向杜風柏:“不來。”
杜風柏輕易地在空中抓住,随後手肘搭上欄杆,骨節分明的手捏着瓶子頂端晃蕩地搖,他似是感慨:“你小子,不厲害的時候,天天往這裡跑,生怕自己被打不死,現在厲害了,分分鐘進賬的錢又不要了。”
台下的擂台上,兩個人像狼一般撕咬翻轉。
蘇烨沒說話。
這裡的音樂從黎明到暮色,從深夜到天明,像是永遠不會停歇。
這裡的人也從來不甚在意外面的晝夜交替,因為很多人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出去窺見天光。
蘇烨,也曾經是這裡的一員。
他年少的時候會選擇這裡,除了這裡不受規矩的束縛,來錢極快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其實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從這裡走出去。
不要命的孤狼幼崽,自己教會自己,強者為王。
杜風柏摸出支煙,咬上:“不打算掙錢了?”
蘇烨恍然回神,他指尖撚了撚:“現在不缺。”
“不是缺不缺的問題吧。”老大哥不相信地一嗤,“蘇烨,從良了?”
蘇烨也不遮掩,輕輕地答:“是啊,從良了。”
杜風柏點燃煙頭,像是随意一問:“心頭有人了?”
蘇烨點頭:“嗯。”
杜風柏将煙蒂夾到手間,偏頭打趣:“喲,哪家的小姑娘啊,還能勸的你浪子回頭。”
蘇烨垂頭輕笑:“不是小姑娘。”
說起來,他好像從來都不避諱對顧夏的喜歡。
杜風柏一愣,他轉回頭,吸了一口煙,眸子微微眯起,嗓音卻依舊平靜,他輕呵:“啧,你小子。”
杜老闆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還像個過來人的樣子感慨:“護好啰,你們這條路磕磕絆絆在所難免。”
蘇烨發現,杜老闆這兩口吸得有點狠,煙頭卷紙迅速成灰向後蔓延,他吞雲吐霧地說道:“也幸得好你小子當初沒跟着我們混黑。”
不知怎的,蘇烨總覺得他這話裡帶着點慶幸的唏噓。
“這拳擊場你們小打小鬧的,也算不上有什麼仇家。”像是什麼東西交代到了最後,杜風柏吐了口煙圈,偏頭盯着蘇烨,“小朋友,你隻管放心大膽地去喜歡就是了。”
吐出的氣,将這一小塊地方籠罩的煙霧缭繞,煙頭還燒着隐約的紅,蘇烨聽見杜風柏說:“你們這個年紀,最不懼世俗。”
卻又莫名悲戚。
蘇烨沒回家,直接悠去了學校。
由于時間太早,校門仍是緊閉着的。
灰蒙蒙的天将城市籠罩在寂靜中。
蘇烨随意挑了處地兒,輕松地翻進學校。
在黑暗中,他踏上階梯,來到教室,蘇烨抽開闆凳,撲在桌上,補覺。
曙色漸漸在天際鋪開。
第一個進入教室的同學把燈按開,吓了一跳,似乎沒想到會看見人。
蘇烨不耐地皺了皺眉,扯了本書蓋在腦袋上。
同學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回到座位上,安安靜靜地上自習。
胃部隐隐約約傳來針刺的抽痛感,蘇烨不舒服地換了個姿勢趴。
但他的胃并不打算放過他,痛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頻繁,蘇烨不爽地坐起來,薅了把頭發,表情是肉眼可見的煩躁。
說起來,胃病這玩意兒蘇烨已經好久沒犯過了,冷不丁地再次嘗到這滋味,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孫世豪放了書包到抽屜裡,就趕緊拿了水杯往講台上去,路過趙智峰的時候,還不忘分享恐懼:“瓜哥瓜哥,你看烨哥那臉色。”
霍之汐一蹦一跳地進入教室,看到蘇烨的臉色,下意識地俯身去看他:“蘇烨哥?”
陳一松捏住霍之汐的領子将她扯起來,推着她往前,他看了蘇烨一眼:“胃病翻了?”
拳頭抵着胃壓了壓,蘇烨答:“應該是。”
“你這又上哪兒搞出來的?”小姑娘擰着眉,突然她轉頭,對着陳一松就脫口就是,“你沒病吧?”
“我,嗯?”陳一松一愣,一時無言。
孫世豪腳步一頓,不敢上前。
這一大清早的,要不要這麼修羅場?
霍之汐反應了下,也發現了不妥,她擺了擺手,連忙解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在的這些年,你有沒有也折騰出什麼病來?”
陳一松笑笑,揉了揉霍之汐的腦袋:“沒有,放心。”
孫世豪輕舒一口氣,也放心地踩實了地闆。
霍之汐小雞啄米式地點了點頭,然後不理解地指了指蘇烨:“那他?”
陳一松看了眼蘇烨,冷笑:“作呗。”
蘇烨緩緩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