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深秋過,好些樹木都落得隻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曾以為家深藏不露的鳥窩此刻明晃晃地挂在上面,寒風一吹,枯草受不住拉扯,便支出一隻腳丫。
天氣驟然冷了下來,領了手機的幾個人都下意識地刷着消息,蘇烨摁開手機,有一通未接的國際電話。
心髒不可抑制地跳動起來,他回撥過去,屏幕貼在耳邊,蘇烨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
嘟嘟嘟……
沒有接通。
蘇烨疾步回了寝室,給手機充上電,又撥了一個過去,他甚至糊塗到連時差都沒有考慮,隻是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串号碼的背後,到底是不是朝思暮想的那個他。
快兩年了,蘇烨沒有一點顧夏的消息,他不敢問,也不能問。
顧夏的母親生病了,他不可能踩着他母親的傷痛,要求他和他站在一起。
他隻能等待。
等待顧夏的母親病好。
等待葉韻阿姨接受。
等到顧夏親自找回來。
告訴他。
蘇烨,我們還有可能。
手機黑屏,電話因為對面長時間未接而自動挂斷。
室友陸陸續續都回來了,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關心問道:“你咋啦?”
視線從漆黑的屏幕落到前方,蘇烨極快地眨了下眼,說了句沒事。
他起身三兩步走進衛生間,捧了涼水洗臉,蘇烨擡起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眼眶紅了一圈,像個沒人要的小狗。
喉管沉悶得難受,那個人的名字就盤桓于齒間拉扯,終于還是不敵想念,沙啞到哽咽歎息般地吐出一句:
“顧夏。”
“是你嗎?”
聲音輕地像碎掉。
在這個吞吐如霜的冬季,蘇烨卻一個人在心裡種下了春天。
那年被困回隆冬沒發出的芽,好像就要開始伸展露頭了。
許文在寝室聊着天:“我朋友剛跟我吐槽說接到一個境外詐騙電話。”
“而且新聞上不是也說最近敵特想搞什麼策反,都注意點别被忽悠啊。”
李青山亮出手機屏幕,指了指APP圖标:“國家反詐中心都給我下一下。”
陳駿盛也把手機一攤:“害,自覺着呢,早下了。”
沈淮之瞅了眼:“我有。”
剩下時藍和許文面面相觑,就我倆?
蘇烨從陽台進來,還愣了愣,一群人盯着他。
蘇烨:“?”
時藍張嘴就問:“老大,你下國家反詐中心了嗎?”
長腿一邁,走到座位邊,蘇烨抽了張紙草草擦拭了手上的水珠,他側頭:“沒有。”
時藍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樣子:“那我們三下個吧,文哥說他朋友接到個境外詐騙電話,青山哥安利的國家級反詐APP。”
實驗報告拿起又放下,蘇烨咬着字,眸光閃了閃:“境外詐騙?”
許文點點頭,又說了一遍。
指節蜷了蜷,喉間發出輕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嘲。
蘇烨将那通電話壓在心裡,也許真的隻是詐騙電話吧。
悠遠無迹的天空,高挂一輪冬日暖陽。
蘇烨回眸看向從窗邊映射進來的斑駁。
他蓦然傷感起來,顧夏和他同曬一個太陽,卻享不到同一片月光。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冬雨嘩然下了一場,把氣溫砸進地裡躲藏,期末越來越近了,大家都挑燈夜戰地複習着,緊張的氛圍卻燒得心頭火熱,就好像他們上的不是考場,而是能以一敵十守護歲月山河的邊防。
考完試後,寝室裡乒乒咚咚地收拾着行李。
許文摁着行李箱扣上鎖,擡頭問道:“诶,你們多久走,都是幾點的車,是高鐵還是飛機,要是時間近我們可以一起拼個車呀。”
李青山将裝好的行李箱拉起:“高鐵,等會就走,七點的車。”
許文眼睛一亮:“我也是今晚的高鐵,你們呢?”
陳駿盛坐在床上:“我明早的車。”
蘇烨倚在床邊:“我發小說想來這邊玩,我先不回。”
時藍眨巴眨巴眼:“你們都自己趕車嗎?我家裡人明天開車來接我。”
許文毫不意外:“少爺,我一猜你就是接。”
時藍不解:“為什麼?”
許文把行李箱推到門口,然後回頭:“小時藍,你是不知道你當初那句,享受成果和享受世界一樣快樂,給我的沖擊有多大。”
時藍困惑:“啊?”
“這話一聽就知道家境很好啊。”許文揶揄,“回個家哪能勞煩少爺親自跑,是吧。”
時藍冷漠:“哦。”
許文探頭:“淮之呢?”
沈淮之丹鳳眼一挑,露出笑意:“少爺加一,有人接。”
許文:“……”
他就不該多嘴問。
車輪一滾卷起枯葉,長腿一伸揚起衣角。
蘇烨站在飛機場出站口,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懶懶站着,他身姿修長,眉眼低垂間就連敲打着屏幕的模樣都賞心悅目得很。
陳一松發着消息:你别站個犄角旮旯,給我站近點,最好一眼能看見的位置。
蘇烨:站那麼近幹嘛,你已經瞎到找不見我了?
陳一松咬牙,等會有你後悔的。
接機口人潮洶湧,蘇烨倦怠的模樣一僵,他克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兩步。
思念未經允許化為實質。
他好像聽到了身體裡血液沸騰的聲音。
蘇烨看着那幻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近到咫尺。
指節試探性地往前探了探,停在少年一寸之外。
蘇烨一開口就猛地吸了一口氣,指節收緊眼眶濕潤,好半天才澀着的嗓子啞出一句:“顧夏。”
“是我。”
如同冬日霜花般的嗓音砸下來,顧夏擡手握住蘇烨的手腕,清冷長眸浸潤出很淺淡的笑意。
“蘇烨,好久不見。”
心髒跟着一顫,蘇烨一動也不敢動了。
陳一松和霍之汐不知道從哪個出站口繞了過來,女孩兒很興奮,跳着打招呼:“蘇烨哥!顧學霸!在這裡啦。”
蘇烨木木地偏過頭望過去,淚水沒有征兆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