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二妞妞轉過臉來,“我好像闖禍了四寶哥。”
“怎麼了?”梁洗硯問。
二妞妞說:“剛才你去開車的時候,商老師送了我一張王府中環的購物卡,說第一次見面沒給我準備禮物,讓我買點女孩子愛吃愛玩的東西,我以為最多百十來塊錢,客氣兩句就收了。”
“然後呢?”梁洗硯說。
“然後...”二妞妞讪讪舉起手機給他看,“我剛才綁了一下卡,裡面有五萬。”
“卧槽!”梁洗硯脫口而出。
“卧槽!”二妞妞跟着他喊了一句。
梁洗硯捏着方向盤,真是想不明白了,商哲棟家裡有錢是有錢,但是再有錢,那也不能燒着玩兒吧,他有什麼必要一見面就給二妞妞送這麼大的禮。
二妞妞就是胡同李大媽的閨女,家裡頭不上不下,不窮不富的小市民而已,和家大業大的商老師天上地下。
商哲棟和二妞妞之間唯一的交集,隻有梁洗硯。
梁洗硯非常确定讨好這丫頭不會給商哲棟帶來任何額外好處。
“四寶哥,你回頭找個機會把卡還給商老師吧,禮有點兒大,我不能收。”二妞妞很聽話地把卡放到車的雜物箱裡。
“知道了,我回頭還他。”梁洗硯說。
二妞妞靠回去,說:“不過商老師人可真好啊,又溫柔又大方,我現在覺得他要是搬過來跟你住也不錯,反正你那東廂房空着也是空着,你就讓他來呗。”
“......”
梁洗硯現在倒是有點兒知道,商哲棟為什麼給這死丫頭送禮了。
“你倒戈的也太快了吧!”梁洗硯皺眉,“有沒有點出息了還!”
“不兒,你聽我分析啊!”二妞妞擺出苦口婆心的架勢,“我媽說了,人天生就是群居動物,是一定要跟同伴在一起的,自打梁爺爺搬去療養院以後,你一個人住了那麼多年,每天睜眼是自己,閉眼也是自己,吃飯是自己,睡覺是自己,你難道不孤獨嗎?”
梁洗硯斜着眼睛瞪她:“就算商哲棟搬來我也是自己睡覺行麼。”
“那其他的呢?”二妞妞反問他。
“那也不用他陪啊。”梁洗硯嘟囔,“你,金子,還有我爺爺,不都能陪我。”
“唉,此言差矣。”二妞妞舉起食指搖了搖,“我們都是你的朋友沒錯,但我們各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關起家門來,你還是一個人,我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吃喝拉撒柴米油鹽啊。”
死丫頭人小鬼大,故作高深地拍了拍梁洗硯的肩膀:“有人陪着的地方,那才叫家。”
梁洗硯重重歎了口氣,隻覺得腦袋一陣疼。
“滾蛋。”他送了二妞妞倆字。
梁洗硯把二妞妞送回家,才重新回到他那兩扇大紅門的“王爺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死丫頭在車上的一段話,梁洗硯進門的時候歎了口氣,擡頭一看今晚月色澄澈,冷冰冰落在院兒裡,莫名蕭條。
折騰到現在,吃完夜宵回來,他居然肚子餓了。
給商哲棟扒了一盆蝦,他自己一個沒吃。
梁洗硯懶懶散散,拖着步子穿過院子,跑去廚房打算煮一碗方便面。
正經來說,老北京的四合院層層疊疊,要分前院後院,講究點的還要分出三進四進院來,一層套着一層,過去說的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庭院深深望不到頭,就是這個緣故。
然而時代發展到今天,近代以後,北平城一個四合院往往被天南地北好幾家住戶分開規劃,各占各的地界兒,今天你搭個棚,明天我占個院,四處一夾變成大雜院,原本的形制已經完全看不出了。
就跟老舍寫龍須溝裡面描繪的那樣,七雜八雜,亂糟糟。
梁洗硯現在住的這個院子,也早就隻剩下一個院子,一個坐北朝南的正房,以及兩側的東西廂房,用院牆和那王府似的大紅門跟别的人家隔開。
東西廂房是住人的,以前梁洗硯住西廂房,爺爺住東廂房,自打爺爺搬走以後,梁洗硯就在東廂房上落了把鎖,再沒打開過。
中間的正房則被改造成了生活區,客廳廚房衛生間都在這,最西側擺了一個快三米長的烏木大茶桌,茶桌後面,則是一整面牆擺放的超大中式博古架和實木書架,從地闆一直頂到天花闆。
上頭琳琅滿目放滿古籍古冊,還有些梁實滿老爺子收集來的古董字畫。
藏品豐富到能開一家小型博物館。
梁洗硯先去廚房燒上水,等待的功夫,走回書架旁邊,擡手從書架最右邊拿下來一個票據收納冊。
冊子的封面已經磨損老舊得有些厲害,固定的頁夾也因為時常翻看有些松動。
這裡面放着梁洗硯這七年來搜集的,關于遲秋蕊的一切。
裡面有這些年遲秋蕊在牡丹樓登台唱戲的每一場戲票,也有前幾年流行玩單反相機時候,梁洗硯在觀衆席上給他拍下的許多劇照,每一張都精心标注了時間和劇目,精巧俊秀的一行鋼筆字寫在照片背面。
梁洗硯邊看邊翻,翻到最後一頁,從兜裡掏出今天的戲票,随手從桌上拿了鋼筆來,想了想,在戲票背面寫上一行字。
“今投歡會面,顧盼盡平生。”
韓思彥的重逢詩。
吹幹墨漬,他才将戲票插入到最新一頁,合上收納冊,重新放回書架上。
方便面很快煮好,梁洗硯端着碗,走到院子裡。
一隻肥得跟煤氣罐似的大橘貓不知道從哪兒野回來了,正舔着爪子,蹲在院子裡朝梁洗硯喵喵叫。
“你叫的太難聽了死太監。”梁洗硯放下面碗去給它找貓糧,過了會兒端着貓碗回來,放在地上,“吃吧,橘公公。”
橘公公也真不跟他客氣,張開大嘴就把貓糧啃得嘎吱嘎吱。
小梁爺岔開大腿蹲地上,手欠的很,提起橘公公的尾巴根,嘬嘬兩聲。
“沒蛋的太監。”梁洗硯笑笑。
橘公公一條尾巴鞭子似的在他手臂上一抽,力道還挺重,仿佛要報當年梁洗硯把它抓去絕育的仇。
梁洗硯揉着橘公公的屁股:“唉,你說我一個人孤獨嗎?”
橘公公當然沒理他。
“孤獨個屁。”梁洗硯垂下眼自問自答,“這麼多年就你這麼一隻老貓在這兒,不也就這麼過來了,有什麼可矯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