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黑得晚,六點半過後隻有雲層灰了下去。
聞央頭上戴着頂鴨舌帽,身上穿灰粉色短袖,牛仔褲。右肩背一個裝有筆記本的黑色大挎包,左手提着兩杯還滾動冰塊的桃桃烏龍。
她一路不太熟悉地跟着導航,往音樂學院2教走。
臨近2教1層尾端的視聽大教室,她聽見裡面老師正用小蜜蜂無情念着:“那麼,把握經濟全球化大勢,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即是——”
聞央貓着腰路過後門,再回身,支個腦袋往裡看。
喬之若微信說的是最後一排的最左邊?
她目光繞過重重疊疊的人頭,總算在縫隙之間瞧見了喬之若。後者身上隻穿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左手撐下巴,不時擡頭,右手寫字。
形策課還這麼認真?
聞央先腹诽了一句,确定好喬之若座位後,她直起身,背靠走廊瓷磚,給喬之若發微信。
聞央:我到了,但我感覺我進不去呢?
沒兩秒,喬之若回她:你放心進,我們系經常有人遲到上廁所,動靜小點,老師不管。
動靜小點?
要……多小呢?
聞央對着屏幕癟癟嘴,鎖屏放回包裡。
她還是不該答應來等喬之若一起下課回去,或者,她就不進去了,外面找個地方坐着等喬之若?
嗯,這樣好。
正決定着,後背剛要離開瓷磚,隻感覺右肩被人輕輕拍了下,極輕一聲喊她:“學姐。”
聞央眼裡閃過一絲驚疑的光:“你怎麼還出來了?”
喬之若露出笑容:“我怕你不敢進,出來接你。”
“啊?你怎麼出來的?”
“直接走出來。”喬之若背起雙手,聲音很輕柔,“我都說了嘛,動靜小點,老師不管。”
“哦……”聞央歪歪頭,“但我們兩個這會兒進去目标會不會就太明顯了?”
喬之若沉默兩秒,點頭:“會。”
你看。
聞央便低頭,從塑料袋裡抽出一杯桃桃烏龍和一個吸管,再将剩餘的東西遞給喬之若。
“你進去上課吧,我去外面找個地方等你。”
“我們可以等課間休息再一起進去。”喬之若接住,“你怎麼會買這個味道?”
“你第一次給我帶的就是這個,感覺你愛喝。”聞央看看又有學生走出來的後門,“你們院這也太誇張了,形策課都随便進出嗎?”
喬之若聽着回頭掃了眼:“嗯——”
喬之若不想讓聞央走,聞央聽出來了,她倒是也無所謂,本來就沒事做。想着直接等在教室門外不好,二人繞到另一端空教室外的台階上坐下。
“今天胃還疼嗎?”
喬之若聽見聞央忽然這麼問她。
她轉頭,似明似暗的天色下,聞央将挎包壓在膝蓋上,一邊翻看微信裡的消息一邊随口問的她。
聞央低頭的時候,黑茶色的直發垂過肩頭,隐約擋住聞央的側臉,隻露出一個微翹的鼻尖。
喬之若出神地看了會兒,突然就忘記聞央有問她問題,她無意識擡手,幫聞央撩了下垂散的側發。
聞央打字的手頓住。
被喬之若指間觸碰到的耳廓有些發麻。
但她迅速壓住心中奇怪的感覺,沒有大動作抗拒喬之若的觸碰,隻假意咳嗽地擡了擡肩。然後,她繼續低頭,指腹切屏,換到先前未關閉的短視頻界面。
“當我們胃疼的時候,可以嘗試去點陷谷和解溪穴。”
視頻是她最近這幾天見喬之若胃疼老是忽好忽壞,查多了,大數據自動推給她的,來找喬之若的路上她就在看,恰好隻看到一半。
聞央皺眉,認真看着視頻中的揉穴手法。
喬之若她們的形策課要從晚上六點半一直上到晚上八點五十,中間七點十分和八點各有一次休息。
聽見遠處鈴聲,聞央從視頻中回過神來,率先站起拍了拍褲子,餘光瞄向喬之若——
“……”
喬之若一點都沒躲閃,就這麼仰頭直勾勾看着她。
聞央失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别像個在等待媽媽捕食歸來的小鹌鹑。”
“是嗎。”喬之若輕飄飄地笑起來,對聞央伸手,“那媽媽能順手拉我起來嗎?”
坐進陌生的教室聽熟悉的課,燈光落在兩人之間敞開的書頁上,聞央坐在窗簾旁,喬之若坐在她右邊。
這個時候,聞央近距離看,才發現喬之若并不是在認真聽課,而是在書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線條小企鵝。
但,與出色的拉琴技巧不同,喬之若的畫功堪稱災難——要不是喬之若還在線條間塗了黑色,你說這是雞蛋長了腿聞央都信。
鬼使神差間,聞央拿起手機對其中某隻最像企鵝的雞蛋拍了一張。
喬之若注意到她的動作,忽然臉上有些奇怪的驚慌,手擡起,猶豫不決地想要遮擋,随後幹脆直接翻了一頁,不讓聞央看。
還臉紅了。
聞央隻當是喬之若覺得尴尬,她快速在微信裡給喬之若敲去一行字:
很好看啦!
嗡嗡。
喬之若擺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她打開信息看……然後臉更紅了。
聞央就偶然陪喬之若上了這麼一次大課。之後大部分時間,她都是跟喬之若約好下課一起走,當她發現喬之若漸漸從一個人出教室,到跟着薛瑩那群人一起出教室。
她頗有種“女兒”終于長大了的欣慰感。
下車一起往家走的路上,兩人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聞央看着影子腦袋上那幾縷飄起的發絲。一個沒忍住,她扭頭,在喬之若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喬之若的頭發。
“現在都能和薛瑩她們一起下課了,不錯不錯。”這麼發自内心地誇了喬之若一通。
***
又一天傍晚,近期忙于追劇的石嘉園難得有空給聞央發微信來:晚上有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