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的目光太過認真。
無需太留意就能感受到。
一年前在千歲機場就是這樣,有很多人都在看我。年紀輕的女孩子,目光大膽輕佻的婦人,男人和女人的視線都有,各種飽含火熱的視線眺望我,期盼我施舍那麼一秒的回視,好得到邀請的回應。
我感覺到了,所以加快了腳步。
然後在人潮人海中,感受到了伏黑的視線。
通往他身側的障礙有很多,各種工具小車,行李,幼童,人形玩偶,堵在我想走過的路上,以及數不勝數視線光。
我得很用力才能擠到他身邊,像個披荊斬棘的勇士。
從北海道返回東京的路途并不遠,可北海道的冬天很冷。
他手裡拿着一袋泡芙,泡芙吃起來口感更接近無味的豆泡,但我不喜歡浪費食物,坐在椅子上都吃完了。
他坐在另一邊直皺眉:“不好吃就不要勉強自己吃完。”
可享受美食是建立在資金獨立的基礎上,我那時候就是個窮學生,我很認真地對他說:“回東京後,如果你不經常來看我,我隻能每天吃泡面。”
惠說:“卡給你了,記得按時吃飯。”
我仰頭看天花闆上壞掉地燈一閃一閃,搞得人怪心煩。他到底懂不懂,我想要的不隻是這些。
他的右手揣着我的左手,很努力的在取暖,細長的手指尖一截銀色戒指反光,如同北地夜色下閃過的星火。
“我不會做飯,買菜也不會看價格,燒飯會把房頂燒穿,你能放心嗎?”
我一一列舉自己獨居的壞處,香子阿姨死後是绫濑醫生一直在照顧,我很少有真正獨處的機會。神城那個變态喜歡在飯菜裡加奇怪東西,我幾乎不吃他做的料理。
我讀過東京日報,每年因為意外死去的人大約在三萬,自殺死亡地人更多。惠告訴我這其中絕大部分死于咒靈,被僞裝成意外事故。
他比我小兩歲,奔波于救人途中,好了不起。
我偏頭看向人群,普通人的負面情緒正滋生着各種各樣的低級咒靈,就這麼堂而皇之和人類共生。
我的小男友幹着疲于奔命的工作,社會甚至吝啬獎勵他一枚金牌。
“下次再看到我大概是在東京某個垃圾堆裡了,可能是被變态殺死也可能餓死街頭,啊,我們學校也有個變态一直在跟蹤我,你可能不清楚哦,不過沒關系,我會一直在心裡叫着惠的名字,一直一直,被欺負的時候也會想着惠的臉,那樣被打的時候就不會感到疼了,哪怕惠聽不到我的聲音忘記我,我也會這麼做,沒辦法,誰讓我最喜歡惠了。”我毫無良心的說着讓他愧疚不行的話,他那麼矜持又克制,稍微挑逗一下就漲紅臉縮起來像個蝦子。好奇怪為什麼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居然會認為他是個殺人狂。
呃。。。好像編的有點過分,我那個聰明的小男友表情突然一變,臉色沉沉
很吓人,我是有點怕的
所以端起熱奶茶,擋在他和我之間,透過騰騰熱氣,那對綠眸泛起了霧氣。
果然,我的直覺很準。
他生氣了。
……
接着霧氣散了,胃部脹痛将我從回憶拉回現實。
水池裡都是酸水泡着來不及消化嚼碎的肉塊,彌漫着難聞的酒發酵後的臭味。因為嘔得太厲害,黃白膽汁也跟着吐了出來。
我彎下腰,摸着水池一點點蹲下。
因為蹲着的時候能舒服些。
隔着一段距離,伏黑惠的身影如幻如霧,用那雙暗綠色的眼眸看着我。
在我考慮要不要站起來時,他朝我走過來。
伏黑惠的手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柔軟,掌心有很硬的老繭,虎口處也有一道疤痕。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用一雙和他年齡完全不符合的手握着我,輕柔地像捧着一隻幼鳥。
他個子很高,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
那麼多咒靈堆中,他站在髒污的台階上,那麼顯眼。
可在我的觀念,高等于危險,力量、控制和壓迫感。絕不會和溫和的平假名挂鈎。
他更像是一把磨砺鋒刃的短刀,散發着冷意。
“伏黑。”我的語氣很平淡,透着點虛脫,“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