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趕了一天的路,強壯如柳餘勇也有幾分疲憊了,早早收拾妥當便準備睡下。
兒子大了,父子倆擠一張床太擠,大家都睡不好,柳餘勇搭了個簡易的木闆床對付一晚,對要跟自己搶木闆床的兒子道:“你快睡下吧,老爹我習慣了。”
一年到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趕路,有個能睡覺的地方就知足了。
柳正不再堅持,躺下入睡。
柳餘勇卻睡不着,遲疑許久,開口問道:“阿正,你會不會怪我?”
自己常年在外面奔波,家裡隻有一老一小,當初續弦,是想有個人能幫他照看家裡,哪想落得這樣的局面。
他怨過王氏,更怨自己,如果當初續娶時能找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是不是就不會鬧成這樣,更或者像父親一般一個人撫養長子是不是就能一切如意?
柳正睡意散去,不想父親誤會自己心有怨言,為此傷神,開解道:“爹别多想,我知道你的難處。”
兒子這麼懂事,柳餘勇心裡更難受了,“是爹對不起你...”
“爹别這麼說,爹沒做錯什麼,倒是我,給爹惹麻煩了。”
柳志遠帶着柳正回鄉,街坊鄰裡都能猜到怎麼回事,家宅不甯,柳餘勇做為一家之主難免被人議論。
柳餘勇知道兒子的擔憂,滿不在乎道:“管别人說什麼,爹看得出來,你在這住的舒暢自在,你祖父也更喜歡村裡的日子,面子哪有裡子重要,隻要你們祖孫倆過得好,爹才不管那些閑言碎語。”
柳餘勇已經想明白了,反正自己一年到頭在家也待不了幾天,沒必要非拘着兒子跟王氏母子住在一個屋檐下,大家都不痛快。
父親想的明白,柳正不再說什麼,道:“爹明早還要趕路,早些睡吧。”
頓了頓,又道:“爹出門在外,萬事小心,遇事别逞強。”
柳餘勇輕輕嗯了一聲,轉過身去,拉起被子摁了摁眼角。
~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柳餘勇就回縣城了。
經過昨晚一頓飯,江氏和田家兄妹對柳餘勇改觀不少,也更能體諒柳餘勇的難處。
阿桃心裡還是心疼柳正,不過阿桃不傻,知道有些話隻适合兩個人私下裡悄悄說。
晚飯後,田家兄妹照例來了柳家後院。
柳餘勇雖然沒趕上兒子的生辰,卻不忘給兒子準備禮物,送了兒子一把桑木弓。
柳正之前用的那把還是十歲時父親送的,如今已經有些小了。
三兄妹好好觀摩了一番柳正的新裝備,田毅更是連連贊歎,“阿正,你爹對你真好!我爹才不會給我買這麼好的東西!”
田毅真是又酸又羨慕。
阿桃覺得自家大哥又傻又好糊弄,要是自家爹爹給自己找後娘,不論給自己買多少好東西,阿桃也不會再喜歡爹爹了!
田毅還沒有自己的弓箭呢,好兄弟有了新的,舊的應該用不着了吧,理所應當大言不慚的說道:“阿正,你都有新的了,舊的那把給我吧,我一把都沒有呢。”
說完還頗感委屈。
再是舊的,這東西也不便宜,田文阿桃都替自家大哥汗顔,滿臉不贊同看着自家大哥。
田毅視而不見,不以為意。
柳正也沒覺得有什麼,痛快的把舊弓送給了田毅。
這把弓田毅用了一段時間了,如今變成自己的了,旁邊那把又大又新的弓反而沒什麼吸引力了,高高興興地拿着老夥計練箭去了。
田文玩了會兒柳正的新弓箭便回去讀書了。
弓太重,阿桃雖然也想試試,奈何拿不動,柳正便陪着阿桃在一旁下五子棋。
小丫頭欲言又止,柳正笑笑:“阿桃想問什麼?”
阿桃噘噘嘴,諾諾道:“我怕正哥哥會傷心...”
柳正大概猜到小丫頭要問什麼,人都有好奇心,孩子不懂掩飾,想什麼就說什麼。
阿桃或許因為幾分好奇,更多的卻是因為出于對自己的關心,柳正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能說的,問道:“阿桃想問我家裡的事?”
被猜中心思,阿桃不太好意思,微微點點頭。
柳正笑了笑,“沒關系,阿桃想問什麼就問,哥哥不會傷心的。”
既然正哥哥這麼說了,阿桃就放心了,思量了一番措辭,小心翼翼問道:“正哥哥,你爹爹對你好嗎?”
父親對自己好嗎?
柳正年幼時或許不懂父親的不易,年紀漸長便理解了父親,答道:“我爹對我挺好的,阿桃不用擔心。”
阿桃聞言心裡舒服了一些,再思量了一番,更加小心翼翼的問道:“正哥哥,你會想你娘親嗎?”
會想嗎?
柳正沒見過自己的生母,年幼時看到别的孩子有娘,柳正會羨慕到躲在被子裡偷偷流眼淚。
柳正望向天邊五彩斑斓的晚霞,像是看到了那個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的自己,聲音如流水般溫潤,讓人感到平和,“會想,很小的時候經常想,看到别的孩子有娘,心裡會很羨慕,現在想得少了,隻希望她來世能安康順遂,别再生病,平平安安的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