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治隻以為郭山是玩笑話,“怎麼可能,孔淵可是朝廷敕封的讨虜将軍,便是我們兩人聯手,都未必能将孔淵斬于馬下。”
郭山沉着臉,并不似玩笑,吳治也認真了起來,“你此話當真?”
“斥候曾審問孔淵的部曲,此乃孔淵部下親口所說。”
吳治大驚,“潼州竟還有這般人物?此為何人?”
“聽說此女叫做宋虞。”
宋虞打了個噴嚏,她坐在軍營外,望着散發着香味的肉脯粥,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隔着行軍鍋,宋虞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羸弱身影。别的婦人都三三兩兩結伴而做,唯她一人,形單影隻是格格不入。
宋虞走過去,在那女子旁邊坐下,“我叫宋虞,你呢?”
那女子面無波瀾,她抱着腿,平靜地說道,“魏蓁。你可以叫我文郁。”
“你此前所說将糧運到也難逃一死,但如今你還好好活着不是嗎?”
宋虞覺得魏蓁好生奇怪,她身上總透露出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冷靜與理智,仿佛面對自己的生死,也能冷眼旁觀。
魏蓁隻是搖了搖頭,“時候未到罷了。”
宋虞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隻當她過分悲觀,“你别太過消沉了,即使你是死囚,但也未必不能活着。”
轉過來看着宋虞,她問道,“如何活呢?”
“這個地方,死人比活人多。既然都活到現在了,為什麼不能繼續活着呢?雖然你被判了死刑,但如今正直亂世,律法強權都在逐漸瓦解,隻要你不放棄活着的希望,便總能活。”
魏蓁有些錯愕地看着宋虞,她并為想到,一個陌生人,竟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隻要不放棄活着的希望,便總能活。
魏蓁腦中似乎劃過什麼,她猶疑着問道,“你說,你叫宋虞?”
宋虞點點頭,“對啊。”
鬼使神差地,魏蓁突然想到了那句谶語。
就在這時,姜甯端着一晚熱騰騰的肉脯粥走了過來,“虞姐姐,喝粥吧。”
“好。”宋虞接過陶碗,肉香便撲面而來。她自從穿越到這個亂世,還沒吃過一頓肉。
姜甯走後,宋虞端着碗正要飲,卻聽魏蓁說道,
“别喝。”
宋虞不解地看向她。魏蓁面無表情地說道,“吳治軍中糧草早已殆盡,若不是我們今日将糧運到,隻怕再過一日他們便會因糧絕而潰。而我們運來的糧草,并無肉。”
魏蓁一頓,随後垂眸緩緩開口,“所以這些,隻能是人肉。”
宋虞瞬間變了臉色,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位冒着熱氣的肉脯粥,隻覺胃裡翻湧,最後她實在忍不住,跑到遠處嘔吐。
回來之後的宋虞一臉生無可戀,“下次這種事早點說,我差點就吃了。”
魏蓁凝望着她,“我以為你知道。”
“我怎麼可能知道?”魏蓁理直氣壯地反問。
魏蓁一時無言。
這時,顧辭端着碗過來,她好奇地問宋虞,“虞姐姐,你怎麼不喝粥?那肉脯粥可鮮美了。”
兩人相視一眼,宋虞将魏蓁的話重複了一遍。
顧辭沉默一瞬,便跑到遠處去催吐。
過了半晌,她面如菜色地走回來,“下次這種事,可以早點說。”
魏蓁:……
宋虞:……
翌日,這些婦人辭别了吳治,便動身回槐縣。宋虞不知道的是,吳治和郭山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良久。
原本押解死囚的軍吏都死在孔淵部曲的刀下,所以這些死囚竟然一時間無人看管,一些人逃走了,而另一些人便跟着這些婦人一同回了槐縣。魏蓁便是其中之一。
回到槐縣之後,楚蘭熱情地邀請魏蓁去她家中,盛情難卻,魏蓁便答應了。馮娘子和顧雲已經在家中望眼欲穿,一見到楚蘭,顧雲便奔到母親的懷中,開始撒嬌。
馮娘子因為大着肚子,就将臨盆,便躲過了這次運糧,在聽楚蘭講述這次運糧的驚險之後,她吓得臉色慘白,幾乎站不住。不過好在,大家都還算是平安地回來了。
很快,衆人的肚子便很默契地叫了起來。
這些士籍的婦人,平日要依照官府的吩咐在槐縣屯田耕種,屯田得來的糧食六成會作為稅賦納給官府,剩下四成則供自己吃食。然而今年潼州大旱,顆粒無收,将糧食上繳之後,自家便所剩無幾。
衆人看着空空如也的陶囷,一時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