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四個,五個……
偌大的糧倉,竟然找不到一粒粟。
顧辭跟着宋虞前去查看倉廪,發覺縣倉無糧之後,她吃驚地說道,“怎麼會……明明前幾日還有餘糧運往灌河……”
宋虞看向魏蓁,清瘦的身軀逆着陽光,陰影下的一雙眼平靜無波。
“所以,你早就料到了?”
眼神複雜地盯着魏蓁,宋虞說道。
魏蓁垂眸,盯着地上被陽光拉長的影子,聲音在空曠偌大的糧倉中回響,“今歲潼州大旱,顆粒無收,但運往前線的糧食卻有幾十車之多。唯一能解釋的,便是槐縣提前将赈濟百姓的餘糧挪用。”
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魏蓁捏着衣角輕拭,“吳治與孔淵對峙已有半年之久,太守之父被孔淵殺害,為報殺父之仇,哪怕是傾全縣之力,也在所不惜。”
宋虞沉聲道,“所以,是太守授意,将槐縣的存糧全數轉運前線,全然不顧百姓死活。我們不運糧逃役是死,運糧回來縣倉已空,也難逃餓死。”
宋虞不由想到了系統被抹殺前,發布的主線任務。
如今看來,想要活着,但真是難上加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魏蓁平靜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波瀾,是對百姓,也是對自己命運的悲憫。
宋虞打量着面前這個女子,最初她還以為是魏蓁過分悲觀。但如果,她早在那時便料到了一切……
有腳步聲漸漸逼近,來不及細想,宋虞神色一凜,“先出去。”
巡邏的衛兵交談着,“這空糧倉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守的。”
另一人說道,“上頭怎麼說,咱們怎麼做就行。”
“哎,這些糧食全部被運到前線去了,這槐縣的百姓可就隻能挨餓了。”
“這年頭,餓死的還少嗎?我聽說孔淵從安邑搶了不少錢糧衣帛,等到攻下灌河,咱們就不用挨餓了……”
衛兵的聲音越來越遠,三人回到楚蘭家,便見顧雲蹲在門邊的石階上,眼巴巴地望着她們,姜甯也站在一旁,見到宋虞之後眼裡滿是欣喜。
顧雲起身,飛奔到顧辭的面前,“姑姑,顧雲餓了。”
想到方才空空如也的糧倉,顧辭面色沉重,看着一臉單純的顧雲,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楚蘭一瘸一拐地走出來,見三人神情濃重,心中有了猜測,“可是沒有要到糧食?”
顧辭搖了搖頭,“縣倉是空的,糧食全部被運到前線了。”
楚蘭和姜甯立馬變了臉色,想到城外隻剩皮包骨的餓殍,不由脊上生涼。
“這可如何是好?”姜甯眼底的焦急藏不住。
就在這時,隔壁挺着大肚子的馮娘子走了過來,她在籬笆外,面露難色,嗫喏着開口,“楚蘭姐,你屋裡還有糧食可以借我一些嗎?我家中實在是……”
馮娘子泫然欲泣,楚蘭擔憂地說道,“不滿你說,我家中也沒有餘糧了。便是今日,都找不出吃的。”
在此之前,馮娘子已經問了好幾家,都是一樣的窘境。天災人禍,哪怕是昔日繁華的槐縣,如今也隻剩餓殍塗地。
馮娘子臉皮薄,也不好再要,隻讪讪說道,“無事,我與幾個街坊說好了,明日去縣衙外懇求官老爺開倉放糧,官府定然不會見死不救的。”
想到方才顧辭說的話,楚蘭一時沉默,竟什麼也說不出。
馮娘子扶着腰笨拙地離開,衆人神色凝重,院内一片沉寂。沒有糧食,便隻能坐等餓死。死亡的恐懼忽然開始蔓延,落在每個人的肩上。
靠在門柱上的宋虞直起身,一聲不吭地朝院外走去,很快身影便消失不見。衆人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卻無人喊住她。
楚蘭欲言又止,姜甯無措地站在原地,顧辭捏緊了拳頭,隻有魏蓁,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孔。
不過都是萍水相逢,大難臨頭,連自己尚且顧全不了,又怎能奢求他人之慨呢?宋虞抛下她們獨自離開,才是人之常情。
顧雲年紀尚小,尚不知事,她仰着圓圓的臉蛋,天真地問楚蘭,“娘,虞姐姐要去哪裡?”
楚蘭眉眼間盡是憂愁,她望着宋虞遠去的方向,好似歎息一般說道,“虞姐姐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
尚未經曆過離别的顧雲眼神懵懂,但臉上有着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悲傷,“為什麼呢?”
楚蘭蹲下身,摸了摸楚蘭的頭,将她抱在懷中,輕聲地說道,
“因為想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