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一車一車的糧食便運往士籍居住的街坊,每一戶派人在街頭排隊領取官府發的赈濟糧,雖然糧食隻夠一戶人家一日之用,杯水車薪,但節儉着吃,還是能撐個兩三日。
再長遠的事無人去想,眼下不用餓肚子,大家便松了一口氣。
天邊一輪殘陽将人的影子拉長,宋虞靠在街頭的土牆上,雙腿交叉,兩手報臂,看着排成絡繹長隊的士籍婦人,其中便有馮娘子的身影。
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是你讓都尉開倉放糧的,對嗎?”不知何時,魏蓁出現在宋虞的身旁,夕陽斜照,她的半邊臉沒入陰影之中。
“你如何得知?”宋虞好奇地轉過頭,看着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如今整個槐縣,還有存糧之處,便是軍營。而能調動軍糧之人,隻有都尉。”
魏蓁的一雙眼被夕陽照的明澈,她頓了頓,“我隻是好奇,你是如何說服都尉的?”
宋虞心中詫異,眼前這個女子好似洞穿了一切,所有的隐瞞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複雜地望着魏蓁,宋虞最後還是選擇說出真相,“我就是闖了縣衙,用郡丞性命相要挾,都尉便答應了。”
聽完宋虞說完來龍去脈,魏蓁的眉頭皺地更緊,表情肅穆。
“怎麼了嗎?”宋虞不傻,能看出魏蓁表情的不對勁。
過了半晌,魏蓁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如魏蓁所言,第二日,縣兵便征發士籍婦人前往灌河前線,做攻城準備。
“田勝你瘋了!你竟然讓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前去攻城!”
紀頌知道這個消息時,人已經在灌河前線的軍帳之中,而這些士籍婦人兩日前已經從槐縣啟程,今日稍晚時候便能到達軍隊駐紮之處。
田勝才巡視完軍營,一回到帳中,便見紀頌怒氣沖沖地質問他。
他張開雙臂,等着親兵替他卸下铠甲,瞥了眼紀頌,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你說,我應該找誰攻城?這些婦人吃着軍糧,自然也該為軍隊效力。”
“這些婦人可都是前線将士的妻子和母親,你如此作為,令将士寒心,此後誰還敢為太守效力?!”
紀頌情緒激動,幾乎不能自控。
田勝卻嗤笑道,“寒心?這麼多年打仗,前線将士死傷過半,還剩幾個人能為他們的妻兒母親報仇雪恨?若不是人手不夠,我也不會出此下策,讓從沒上過戰場的婦人去攻城。”
隻有田勝自己知道,前線缺人到了何種程度。可要想攻城,就必須用人海戰術。
話中機鋒太過殘忍,紀頌竟一時語塞。
“若是攻下灌河,裡面囤積的糧草便可解我們的燃眉之急,便是攻不下,這些對太守毫無用處的人死在戰場,正好也節省口糧。”
田勝的語氣冷漠,絲毫不覺得殘忍。紀頌胸口起伏,攥緊拳頭,厲聲質問,
“你這樣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便是有報應,那也得活着才能遭受。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明明是三伏天,田勝的話卻讓紀頌背脊生寒。
夜幕籠罩潼州大地,距離灌河五十裡處,營帳嚴整,一簇簇火堆燃起,映照着婦人們逆來順受的臉龐。
田勝帶着一萬士兵增援灌河,還有士籍五千,為明日攻城做準備,吳治得知後喜出望外。
“都尉此來,當真是雪中送炭。過不了多久,灌河定能一舉拿下。”吳治笑得谄媚,謹慎地觀察着田勝的一舉一動。
田勝站在軍營高處,俯瞰着被部曲押解來的婦人們,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若不是你将孔淵斬殺,攻城也未必會這麼快。吳治,太守和我可都是對你寄予厚望啊。此戰,隻可勝,不可敗。”
提到孔淵,吳治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但随即又恢複如常,“末将定不負将軍和太守所望。”
田勝走後,吳治直起身,冷冷盯着坐在婦人之中的宋虞,久久沒有說話。
身後的副将說道,“将軍,要不要将那宋虞殺了滅口?”
吳治奪了宋虞的功勞,自然不能讓田勝和太守知道,孔淵是為一女子所殺。
“不必,她便是再武藝高強,明日也難逃一死。”
燥熱的風從山坡上掠過宋虞的鼻尖,她打了個噴嚏。
楚蘭得知要上戰場的消息,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一臉的絕望和恐懼。姜甯也一路沉默,氛圍壓抑且窒息。
火堆噼啪作響,顧辭開口安慰,“我們隻是上戰場,也未必就一定會死。到時候上了戰場,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戰争結束了再出來,這樣就不會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