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嶼和宋格非已經離開了房間,張女士和陸爸爸見狀也默默出去了。
陸悠梨又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一些力氣。
她全身上下連着監護儀、胃管、尿管、腹腔引流袋,整個人像是被切開又拼湊起來,失去了自理能力。胃裡疼,疼得她想哭,而且低燒讓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頭痛欲裂。
她從溫缙口中知道她保住了贲門,隻切除了腫瘤,兩個都取走了。這是她醒來以後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過了一會兒,護士過來給她打了止痛針,她漸漸感受不到疼痛的折磨了,貼着溫缙的手睡了過去。
再度醒過來時,病房裡亮着燈,似乎已經是夜晚了。
溫缙還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他保持着她入睡時的姿勢,手被她壓在腦袋下面,已經麻到失去知覺,他一直等她醒來才敢動。
畢竟她好不容易才打了止痛針睡下。
“還難受嗎?”
她已經一天沒喝水了,嘴裡幹澀發苦:“想喝水。”
憔悴得讓人心疼。
他輕輕摩挲她的臉頰,低聲哄她:“現在還需要禁食禁水,再堅持一下,悠梨最堅強了。”
陸悠梨從小到大沒生過這麼嚴重的病,這是她第一次動手術。她在溫缙面前堅強不了一點,他越鼓勵她安慰她,她反而越軟弱:“疼。”
溫缙看她眼淚汪汪快要哭出來了,揪心又無奈:“剛剛還說自己渴,流這麼多眼淚更渴了怎麼辦?”
陸悠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嬌氣,但是她都委屈成這樣了,他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他平時不是挺會察言觀色的嗎,怎麼現在跟一塊木頭似的。
“……你親親我。”
青年頓了一下,似乎有所顧忌,但他很快彎下腰,去吻她的唇瓣。
他的遲疑落在陸悠梨眼裡成了不情願,她知道自己剛做完手術的樣子不好看,嘴巴裡也又幹又苦,但她隻是想讓他親親她的臉,就像他之前親她的眼睛一樣。
結果他先嫌棄上了。
果然都說,生一場病就能看清身邊的人愛不愛自己。她本來還為溫缙專程趕過來看她而感動,現在隻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湊近的那一刻,她側過臉去,讓他的吻落空了。
溫缙發現她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地流淚,以為她胃裡又疼起來了,清隽的眉毛緊張地擰起來:“怎麼了,很難受嗎?”
陸悠梨沉默一會兒,輕輕搖了一下頭:“沒事。”
不過是做了一場手術,她怎麼變得這麼敏感又矯情。她不應該對别人要求太高,如果她是溫缙,或許也做不到對着一張蒼白充滿異味的臉親下去,這和愛不愛沒關系。
但失望是實打實的。她本來想就此揭過,但身體的不适讓她的内心也格外脆弱,她直接開口問他:“你是不是嫌我現在的樣子很醜,所以下不去嘴?”
說到最後她沒忍住,有點哽咽。她一邊壓抑住流淚的沖動,一邊怪自己丢人,她總是在溫缙面前表現得這麼脆弱、這麼在意他的看法。
病房的門突然開了,把他們兩個人吓了一跳。進門的是陸爸爸,他沒注意到他們那邊的動靜,走到旁邊那張空着的床跟前:“還沒睡?”
陸悠梨還以為他在問自己,結果把頭轉過去,才發現旁邊的床上居然一直躺着一個人!
“媽媽?”
她驚訝地看到張女士從被子裡冒出來,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她記得自己醒來之後特意看了一眼四周,确認沒有人才開口跟溫缙說話的。
張女士一臉尴尬,好在陸爸爸的到來讓她有了抽身的機會。她掀開被子下床:“老陸,你去跟我買瓶水去。”
陸爸爸沒搞清楚狀況:“桌子上不是有水嗎?”
“我要喝冰的,”她推着丈夫朝房間外走去,“讓你跟着你就跟着,哪兒那麼多話。”
陸悠梨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她望向隔壁床,心想難道是因為張女士太纖瘦了,所以蓋上被子之後沒有被她發現?
所以,剛剛她向溫缙撒嬌索吻,還有質問他是不是嫌棄自己的時候,張女士全都聽到了?
五雷轟頂。
“悠梨,我……”
溫缙正想跟她解釋,被她匆匆打斷了:“沒事,不用了,剛剛我什麼都沒說。”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他親她的時候會遲疑了,代入溫缙的角度,她也不敢當着人家媽媽的面親她女兒啊!
“不行,你要聽我說完,”溫缙不由分說把她的眼皮支起來,不讓她逃避,“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嫌棄你?”
“我不該懷疑你,我錯了。”太尴尬了,她不想再提這件事了,扭過頭去躲他的手,“放開我,我要睡覺。”
“待會再睡。”他讓她配合自己,直視她的眼睛,“悠梨,看你受罪我很心疼,所以不要再說這種話讓我傷心了。”
“……”
“你要怎樣才能相信,”他斂起目光,聲音清淡如水,“我在毫無條件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