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時間慢慢流逝,陸悠梨拔了胃管之後就能進水了,但還是不能進食,隻能喝營養粉。醫生建議她下地嘗試走路。期間宋沐葶還過來看望了她,正好撞見溫缙。
她對這位老同學的出現感到十分意外,跟他打了聲招呼,坐在床邊陪了陸悠梨好久才離開。
過了幾天,陸悠梨基本能獨立行走了,身體各項檢查都很穩定,張女士和陸爸爸辦了退院手續,接她回家修養。
正逢高考出成績的這幾天,表姨帶着女兒來她家做客,本來是想跟張女士聊聊報志願的事,讓兩個孩子也熟悉熟悉。得知陸悠梨剛做完手術,還帶了一大堆補品。
表姨是個熱心腸:“我也不知道該送什麼,問了問别人,說是做完胃部手術之後可以吃龍鳳肽,還有燕窩海參什麼的,我就都買了點,你看着給梨梨吃。”
“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太客氣了,”張女士看看她身後的女孩,“真是好久沒見過了,長這麼高了啊。”
陸悠梨剛午睡起來,在沙發上坐着聽她們聊天。其實高考報志願還是次要,表姨的工作最近出了問題,她是局裡的臨時工,最近趕上裁員要賠償,本來按照工齡,表姨應該算二十年,但是五年前,她們換了一個乙方公司,新公司跟用人單位重新簽了協議。現在單位那邊的意思是,所有臨時工都按新協議算工齡,表姨從二十年變成了五年,得到的補償也大大縮水。
“他們就是故意的,上邊肯定早就得到消息想裁員了,為了少給我們賠償,故意換公司,不給我們算工齡,”表姨一提起單位就生氣,“現在我們先打算□□,看看能不能要個說法,實在不行就隻能打官司了。”
“我這邊也不認識什麼人,”張女士聽完了也替她頭疼,“要不先找個律師咨詢一下?”
“正在找呢,我來也是想問問,你跟老陸有沒有可以推薦的律師。之前我聽你說你們同學有個在律師事務所的,現在他還幹着嗎?”
“你是說老劉吧,”張女士想起來了,“他是,他現在已經是合夥人了,但他那邊好像處理的都是境外的案子,回頭我問問他對國内民事糾紛這塊了不了解。”
“費心了啊,”表姨喜笑顔開,“等梨梨身體恢複了,咱們多聚聚。”
送走了客人,張女士給同學打了個電話,對方确實不熟悉國内這邊的業務,愛莫能助。
“表姨為什麼不跟同事們一起找個律師呢,費用平攤下來應該也不多吧?”陸悠梨問。她覺得找熟人,無非就是想省錢。
“這事挺麻煩的,”張女士搖搖頭,“你表姨工齡是最長的,其他臨時工好多都是小年輕,一共也沒幹幾年,按哪個協議來對他們都沒影響;其他工齡長的,有不懂法的,有怕麻煩的,未必都跟你表姨一樣堅持打官司。”
“這官司也不好打,你表姨的意思是,當初簽協議的時候,沒人提到之前的工齡作廢,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才簽的,但是她沒有證據能證明她不知情。現在關鍵還是得看當時協議上是怎麼寫的,我讓你表姨先去找當時的紙質協議了。”張女士也挺發愁,“你坐了挺長時間了吧,快回屋躺着去,這些事不用你操心。”
陸悠梨對這些不了解,而且長輩之間的事也輪不到她參與。她回到卧室,想了想,還是給溫缙發了條消息。
對方直接打過來:“發生什麼事了,需要找律師?”
陸悠梨把大緻情況跟他說了一下。
“我這邊可以聯系,”溫缙很快給出答複,“協議的内容還是其次,主要是牽扯的用人單位比較敏感,我得先跟他們了解一下。”
她握住手機,聽着他的聲音,覺得很安心:“麻煩你啦。”
“我喜歡你麻煩我,”他笑,“今天休息得怎麼樣,中午吃的什麼?”
陸悠梨又跟他聊了兩句,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機。
可能是住院這幾天跟溫缙朝夕相處,她現在格外依賴他,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穩穩占據了最高。
又或許是張女士的話警醒了她,如果她想光明正大地談戀愛,那就隻能選一個。她不敢想,要是被爸媽知道,她同時跟三個人好上了,他們會不會怒火攻心當場暈倒。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更清楚她應該提前做好準備,無論病理結果如何,她要盡快抽身,至少現在還不算晚。
……
溫缙第一時間聯系了之前合作過的事務所,簡單了解完情況後,對方表示隻要費用給夠,其他不是問題。
他心情放松下來,趕緊告訴陸悠梨這個好消息。
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踏實了,他一想到她要找律師第一時間聯系的事他,就忍不住勾起唇角。畢竟,他們中間可有一個貨真價實的律師,比通過他找要方便的多,而且隻要她提,對方一定會答應。
但陸悠梨卻沒有找他。
他們兩個跟她的關系,孰淺孰深,一目了然。
這幾天的陪伴并非毫無意義,他離她又近了一步,他覺得自己快要看見曙光了。
然而下一秒,電話那頭的忙音讓他的唇角微微一頓。
他等了一會兒,重新打過去,依舊是忙音。
她在跟誰通電話?
像是全身淹沒在冰冷的湖水中,水下有東西把他慢慢地往下拽,它們力氣很大,他也不掙紮。他一動不動地盯着一個方向,腦子裡瘋狂叫嚣着,過幾天一定要想辦法在她手機上安裝監聽器。這種被動地等待,不知道她正在跟誰說話,說什麼話的感覺快要把他逼瘋了。
“喂?”
“剛剛誰打來了?”他脫口而出,之後發現語氣太過淩厲,不動聲色地放柔聲音,補充一句,“我給你打了好幾遍,你都沒有接。”
他等着對面的回複,默默祈禱她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陸悠梨遲疑了一下,“你還沒有找聯系律師吧?”
聽完這句話,他眸光微閃,一顆心涼了半截:“怎麼了?”
“沒什麼,剛剛我們找好律師了,是我媽媽那邊聯系的。”她忍不住咬嘴唇。
溫缙松了一口氣,好在不是他預想的最壞的結果:“沒關系,我剛剛有點事,還沒來得及聯系。”
“是宋格非。”陸悠梨直接說了出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媽媽給她同學打了個電話,不知道到他們怎麼聯系上的,剛剛宋格非告訴我,說這件事他會處理。”
溫缙久久沒有回話。
“……你還在嗎?”
“他是不是在你手機裡裝了監聽器?”
“什麼?”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這聽起來太匪夷所思了,“應該沒這麼誇張,L市這邊本來就小,同一個圈子的大家基本互相都認識。”
“你說得對,”他自知失言,“不好意思。”
陸悠梨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本來不想讓他參與進來的,但這件事是他爸跟我媽那個同學拍闆的,我媽也應下了,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是他自己的錯,溫缙靜靜地想,他還是晚了一步。
“如果後續有需要還可以聯系我,悠梨。”他自知已經沒有任何轉機,習慣性地留下一句話,維持他周到的人設。
陸悠梨自己都不能理解,表姨的律師一轉眼就變成了宋格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