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不是白染鸢的。
在很早以前,應該是看見白染鸢的第一眼,白鸢或許就明白——她不可能變成那樣活生生的人。
她是【鳥】,長居于天,遇水即溶。
感歎完,思緒沉入泥沼,本能上浮——融為一體,永不分離。
白染鸢……融為一體……
被念叨着的白染鸢總算是看到了羅苡之的身體。
隻不過這平常帶着笑的女人這次不再能笑出來了,瑩潤的珍珠白光像是裹上的面包糠,靠在陸明铮身上,看起來勻稱的身體重量竟壓彎了陸明铮半個身子。
“等等,别過來”陸明铮緊惕地瞪着白染鸢,白染鸢應聲頓住。
“白染鸢,我是白染鸢”白染鸢報上家門,但是陸明铮的敵意絲毫不減。
“是她來了”倒是羅苡之聽到那三個字,強打起精神,說來也是,邊涉作為基石都出了問題,她這個可能怎麼會逃得掉。
羅苡之扯了扯陸明铮的袖子,示意她别鬧,現在不是時候。
陸明铮臉色黑沉了不少,壓下自己情緒化的瞪視,調整好姿勢,蹲下,讓羅苡之更舒服些。
白染鸢迅速貼了上來,僅一眼,眼中一驚。
羅苡之的狀态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連眸子開合的氣力都消失不見,空蕩蕩的衣衫下,肌體已然逐漸異化成一條條線,線從衣袖中探出頭,被【崩壞】異能削頭壓回去,可能也是有靈智,在怕死的感官下,線現在看起來還算是安分。
“抱歉,讓你渾渾噩噩的走到現在”羅苡之第一句沒說那些正事,反倒是道起歉來,白染鸢一聲不知如何接話,陸明铮則是頭壓低些許。
“但放心,很快就結束了”話罷,羅苡之呼吸重了幾分,緩沖一會,“她沒有騙你,等到最後,一切歸于可能性,隻有【織機】會留下來”
“我該怎麼做,或者,你想讓我怎麼做”白染鸢最是受不了這些人的溫柔刀,可被揉捏了這麼久,要是再像最初的那樣輕易信任她們,那是個傻瓜。
羅苡之頓了頓,最後發出一聲果然如此的歎息,這下子話鋒犀利不少,像個将軍,“你隻要做一件事,結束一切”
“所有人?”白染鸢沉默好一會,才問。
“對,所有人,親愛的,你比那兩個孩子更像怪物,你隔着一扇玻璃窗在觀察我們、學習我們,雖然這話不太禮貌,但是事實就是這樣”羅苡之伸出一根小指,被【崩壞】吓到的線繞在小指上。
小指勾小指。
“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許變,變了的人是小狗”很可笑、也很童趣的話語,羅苡之失了力,手指滑下去。
陸明铮自發地伸出手,将手指扶好,蓋章。
“你恨我嗎?”白染鸢摩挲着自己蓋章的拇指,問着陸明铮。
“有什麼好恨的”陸明铮将羅苡之抱回懷裡,她說:“能走到這裡的,都沒什麼好恨的,不對,而是活在這個世界就已經花光了氣力,恨是一種很累的事情”
“小哲學家,你可真是通透”白染鸢嘴角上揚不起來,抽搐在那,看起來很是好笑。
通透?不,她隻是太累了而已。
這句話陸明铮是不會說給白染鸢聽的,愛恨需要力氣,說話也需要力氣,她真的很累、一時之間,她羨慕起了已經記不起臉的姐姐,她應該不會這麼累吧。
應該不會,她被更多地愛着。
走了很久很久,陸明铮逐漸走不動了,混沌的基石逐漸蔓延過來,吞掉一切可以再參入循環的物質,這裡面當然也包括陸明铮。
铮是什麼意思來着?铮铮作響?鐵骨铮铮?
都不重要了,崩壞吧。
蔓延過來的“維”似是感受到危險,鼓動着緩緩往後退。
掌心的深淵随着人體的筋絡不斷擴張領地,羅苡之被輕輕地放了下來,刹那間,所有的點都被覆蓋到。
“抱歉,接下來會很疼”陸明铮面上無悲無喜,手上動作卻不慢,幾下抓住想四散而逃的“維”。
【崩壞】
崩壞是什麼?是從裡到外,是由深至淺,是不可抵擋。
“啊啊啊—”
少女的泣音從“維”裡尖叫出來,寸寸斷裂,異能因失去供能通道而漸漸消失。
再極限的身體也是人類,撐不住這麼廣的異能輸出,深淵張裂開來,不在滿足于舒适區,開墾着更難啃的區域。
陸明铮的臉上被裂紋占據幹淨,眼前一片黑,意識也在消失,她卻感覺自己不怕,别來無恙的安甯充斥着她。
就像回到了媽媽的子宮。
【崩壞】異變——
【自滅】。
她向來是最乖巧的孩子、最忠誠的騎士。
所以就連死亡也是無聲無息的盛大。
遠方,第一庭,姝色盡妍的少女胸口一悸。
用最狠的語氣說着最無力的話,“笨蛋,不是早就知道是這樣了嗎……”
“都是笨蛋……”
淚水緬懷過去,笑顔也留不到今朝。
也是,現如今,又有誰能真真切切地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