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言府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後院亂糟糟的,連帶那個住在外頭的大夫人都吓得病倒了。”
紀夫人對面前呈上來這些料子挑挑揀揀,自顧自地說話:“這人也是,平日裡說話就不招人待見,打秋風倒是挺勤快的,聽聞被言老夫人做主,送到鄉下莊子上養病了。”
“可惜了她身邊那個小姑娘,本想進京投靠姑母,沒想到這唯一的親人犯了癔症,老夫人見她可憐,做主許了好人家,來年就成婚了。”
紀夫人忽地止住話茬,看向紀棠:“那姑娘比你還小上一歲,如今也定親了。瞧瞧你,還像個孩子。”
紀棠應了一聲,聲音悶悶的:“嗯。”
“再有一個月,你爹和哥哥就回來了,到時候再讨論你的婚事,順便也得給你哥哥相看了。”
紀棠依舊沒什麼情緒:“嗯。”
“這孩子,怎麼魂都沒了?”紀夫人挑了幾匹顔色鮮亮的料子,比在她身上,滿意道:“不愧是我女兒,穿什麼都好看,昨兒個老夫人拉着我說了好久的話,十句有九句都是誇你的。”
“嗯。”
紀夫人:“……”
就不能說點别的?
她瞥了一眼發呆的紀棠,輕咳一聲:“我看,不如直接給你定下與栩之的婚事罷了,知根知底,将來想回娘家也方便,拐個彎就到了。”
“嗯……嗯?”
這次紀棠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話裡的意思,瞪大了眼睛:“我們什麼也沒發生!”
就碰了一下……兩下……
好吧,其實是三下。
紀棠歎了口氣。
為了那一個吻,她已經近乎一夜沒睡好了。
她堂堂棠女俠,能屈能伸,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就亂了心神呢?
夏日炎熱,竹桃捧着冰好的新鮮櫻桃過來,滿臉擔憂:“小姐,你發燒了嗎?怎麼臉這麼紅?”
原本被寒氣壓下去的思緒又被挑起,紀棠下意識用櫻桃貼上自己的唇,鮮紅飽滿的唇瓣沾了水珠,帶着絲絲涼意,昨日旖旎的回憶再次探出了頭。
他說他想做一件冒犯的事。
他說假扮心上人還差一步。
但他又說……
沒中合歡散。
光風霁月如言清,竟也會對她做出登徒子般行徑嗎?
這個問題,紀棠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二人離得那樣近,她甚至可以數清他眼睛上的睫毛,在他眼中清晰看見自己的倒影。
那一瞬間,她沒有躲。
或許,他隻是中了藥,他很難受,以至于做了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她沖大黃發了個瘋,很快把這件事忘了,坐在窗前畫畫靜心。
莊爺爺講,畫畫需要平心靜氣,不能焦躁不安,否則一不小心線條就會拐得七扭八歪。
所以,言清平時說話那樣少,還總愛逗她,沒想到嘴唇倒是挺軟的。
“啪”地一聲,紀棠放下筆,把宣紙揉皺了扔到紙簍裡。
她怎麼能把言清的嘴畫上去呢?
紀棠重新鋪開一張紙,提筆時默念莊爺爺教她的靜心訣。
塵垢不沾,俗相不染。
虛空甯宓,混然無物。
所以他昨天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他是在報複自己,還是……
死腦子!
紀棠不畫了,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睡了過去。
秋高氣爽,金黃的落葉散了一地。
紀棠踩過落葉,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裡是京兆府的後門。
她記得很清楚,因為她在這掉了個粽子。
“此次出行,嚴郎定要萬分保重,妾身與孩兒會在家裡等你。”
又是言郎?
紀棠眯着眼睛望去,上次那個小腹隆起的美豔婦人已經恢複了原本的窈窕,懷裡抱着一個小小的奶娃娃。
男人背對着她,她看不清臉,連聲音也聽得不甚清楚:“你放心,家裡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兒,我定會平安歸來。”
什麼啊!
意思是說,言清有孩子了?
他還沒成親呢,怎麼就有孩子了?
若真如此,他跟範成濟有何區别?
紀棠心裡有股無名火,她撿起地上的石頭就要往那人身上砸過去。
動作停在半空中,她遲疑了。
她有什麼理由去教訓他呢?
對付範成濟,是為萋萋抱不平,那他呢?
又是為誰鳴不平?
紀棠收回手,呆呆地看着濃情蜜意的一對壁人。
她沒有理由做這樣的事,可她的心卻告訴她,很想揍人。
原來這就是他的心上人。
他們都有孩子了,還是不會跟她相處嗎?
那言清可真笨。
紀棠想。
她躲在大樹後面偷窺,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陰暗的老鼠。
這種感覺過于陌生,她的呼吸都不順了,壓抑住想要強行上去把他們分開的沖動,轉頭離開這裡。
可沒等跑出去幾步,言清竟然追上來了。
他的手很燙,即便隔着衣裳也能清楚感受到他灼熱的溫度。
紀棠突然變成了一個結巴:“你,你松手。”
言清語氣稍顯強勢:“為何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