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老舊的小區樓下停了輛黑色賓利。
車漆嶄新,車型遠遠看着就比普通的車要貴上不少。
是沈家派來接林聽去機場的車。
林朝看着線條圓滑的翅膀車标連連驚歎,戳着陳桂芝小聲道:“我去,這個沈家還真是富豪啊,這輛車得四百多萬。”
陳桂芝不懂車,隻看着挺貴,聽到兒子說出價格後吓得握蛇皮袋的手都抖了抖。
她佯裝淡定,低聲斥道:“行了,瞧你沒出息的樣子,前兩天不還哭地、嚎地說人家是騙子嗎?”
林朝不吭聲了,這車一開過來,誰還會懷疑是騙子。
一名身着正裝、戴着白手套的男人從駕駛座下來。
男人面部端正,一身腱子肉看起來很魁梧。
他到林家人面前恭敬點點頭,最後視線落在林聽身上,“您好林聽小姐,我是沈老太太安排來護送您路上安全的,我姓孫,這一路有什麼問題我希望都能幫您解決。”
林聽還是第一次被人畢恭畢敬地叫小姐,她面上羞赧,很不自在。
孫司機手腳利落地将林聽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蛇皮袋的行李搬上後備箱。
陳桂芝在一旁看着心都懸起來了,真怕粗糙的蛇皮袋把豪車的車漆刮花了。
搬完行李,孫司機靜靜等待着林家最後的道别。
陳桂芝握着林聽的手,眼眶泛紅,平日裡能言善道的人這會兒卻說不出什麼來了。
倒是寡言少語的林勇軍一直用鄉音絮叨着:“到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别總是隻顧着學習不吃飯,你媽不在沒人給你做好吃的,别委屈自己想吃什麼就吃,錢不夠了就打電話來朝家裡要。”
“你别…”林勇軍哽了下,“别不舍得花。”
陳桂芝不耐地擺擺手,方言罵着他,“好了好了,該說的這兩天都說了,别耽誤聽聽上飛機了。”
“兩天喊你不吭聲,現在話倒是挺多。”
陳桂芝速度極快地抹了下眼角,她放開林聽的手,朝外揮了揮,“去吧去吧,到京市了報個平安。”
孫司機打開後座車門,戴着白手套的手貼心放在車頂擋着。
林聽鑽進車裡,車窗搖下,面對的是林家三個人都紅彤彤的眼。
林聽的眼睛不免也紅了。
從小到大,她都在這座小鎮裡,如今孤身一人到京市那樣的大城市,她不舍之餘也有忐忑害怕。
好在,也有許多期待。
那裡有着醫生口中最著名的耳科專家,那裡有着沈家的許諾要為她治好耳朵。
車子緩緩開動,林朝終于憋不住了,他上前扒着車窗,眼紅得厲害,“姐,姐,有委屈别忍着别受着,我馬上就長大了能賺錢了,我賺錢給你治病。”
林聽聽着心裡暖鼻子酸,她強忍住眼淚,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在家聽媽媽話。”
車子緩緩駛離視線,陳桂芝看着流了兩行清淚的兒子,悲傷也被沖得淡了點。
她打趣道:“之前不總說讓你姐趕緊去上大學,你要霸占她的屋子嗎?現在怎麼哭了?”
她那小火爐一樣的兒子果然一點就炸,氣沖沖地擡手蹭着臉,回屋,“我才沒哭!”
林聽在車上也沒忍住哭了。
她哭起來不像弟弟林朝那樣嚎着、喊着,她總是安靜地抿着唇,睫毛眨呀眨幾顆晶瑩的淚珠就落下了。
孫司機聽到些細微的動靜,他朝車内後視鏡看了眼。
柔弱的女孩穿一條清淺的碎花裙子,後座的位置那麼大,她卻隻占了小小一角。
她鼻頭泛着淡淡的紅,一聲不吭地掉着眼淚,那模樣可憐得經過專業訓練的他見了心也軟了軟。
孫司機張了張口想說些寬慰的話,最後還是忍住了。
沈家給林聽訂的是商務艙,一路上她都被友好接待、微笑服務。
林聽第一次坐飛機,整個人都很局促,她也不習慣别人這樣的服務。
想到陳桂芝交待的“出門在外,大大方方的”,林聽努力挺直脊背,不自然地被服務後軟聲道一句“謝謝”。
抵達京市時是中午了。
林聽站在偌大的機場裡,看着路過形形色色、打扮潮流的人們,她不安地抓緊背包帶子。
大城市的人果然時尚。
隻是她對這份時尚有着濃濃的不安感,林聽甚至不知道她的這份心情和網上說的“潮人恐懼症”是相似的。
出站時,一名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正裝男眼神迅速鎖定到林聽身上,他上前将懷中的花束遞給林聽,嘴角露出恰好的笑容,“林聽小姐好,我是沈先生的助理趙山,沈先生事忙不能親自來迎接您,特意囑咐我代他表示歡迎。”
林聽抱着花,怯生生的,“謝謝。”
趙山臉上挂着敬業的笑容,走在林聽側身不遠處帶領着她到車上。
又是一輛黑色锃亮的車,林聽不認牌子,隻耳邊劃過一兩個路人的聲音。
“邁巴赫。”
“誰家的少爺小姐回國了。”
林聽莫名地窘迫。
車上,趙助理貼心告知着接下來的行程。
先去醫院讓專家檢查一下她的耳朵,根據檢查結果決定如何診治。
林聽望着窗外的高樓大廈,隻覺這一幢幢樓高得像怪獸。
檢查進行得很順利,林聽看着穿着白大褂的耳科專家胸前名牌,上面的名字很熟悉。
似乎是南市的醫生激動提起過的名字,也是媽媽和外婆打電話時說過排不上号的名字。
根據她的檢查,一款最新最适配她症狀的助聽器很快到了林聽的耳朵上。
林聽本想拒絕,小鎮出身的她總是無法坦然地接受别人的饋贈。
之前沈家并沒有說要幫她換新助聽器。
可戴上新助聽器的那一刻,林聽沉默了,她的喉間再也發不出關于拒絕的一絲聲音。
林聽第一次,這麼清晰地聽見這個世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