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趕緊下馬,調轉馬頭,離開了馬道,貼着沙山往後藏了藏。
他們對視一眼,都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心髒狂跳起來。
“哪裡的軍隊?”想起紀涼城守衛跟他們說過的,紀涼城裡有很多前線将士們的親人,關雁門用氣聲問,“邊關将士會成隊回去看家裡人嗎?”
“不是我們的,如果是這種隊伍,側門就不夠走了,但是小守衛說他們已經好多年不開大門了。”章雲烽擰着眉,“他們穿的盔甲也不像是北疆将士的形制。”
“那他們……”關雁門将腦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眼,隻見那批人馬隊伍長得驚人,一眼望去,竟然不知道隊尾在哪裡。
“是牙北人。”章雲烽把關雁門拉回來,防止她被看到,目光凝重。
關雁門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為了防止馬受驚發出聲響,她先伸手把兩匹馬的馬嚼子都套上了:“他們怎麼會在這裡?繞這麼大一圈?”
紀涼城因為被石山兩面包繞,前面又有幾座重兵把守的邊城擋着,與邊城間聯絡的馬道也有沙丘阻攔,牙北人想要繞過來極為困難,所以一直被當成後勤儲備區,裡面都是殘老将士與婦孺,根本沒多少青壯守衛。
兩人都不知道牙北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但是他們都知道,現在牙北人出現在這裡,檀口必然是不知道的,否則按檀口城的兵力,這一隊人馬早就被攔截住了。
但牙北人如果真的一路隐蔽,成功到達紀涼城,紀涼城必然是保不住的。
到時候檀口腹背受敵,後勤被截,就也完蛋了。
“要有人去檀口叫援兵。”章雲烽的眉毛能夾死蚊子,“另一個人回紀涼城,讓他們戒備,起碼要撐到援兵過來。”
關雁門擡頭看了一眼天,從他們離開檀口到現在,約莫大半個時辰,他們剛好卡在紀涼城與檀口中間!
“你回去叫人,你的馬跑得快些,能更快叫到人。”章雲烽語速很快地道,“我回紀涼城傳信,讓他們把烽火台點上。”
關雁門不贊成:“你騎我的馬回去,我好歹能打,能幫忙殺幾個敵人。”
章雲烽一搖頭:“紀涼城中無守将,隻有幾十個雜兵,要是在援兵來之前真打起來,群龍無首,必然死傷慘重,不是殺幾個敵人就有用的。”
說話間,章雲烽已經将自己馬匹上的藥材卸下,靠在沙山邊:“我好歹會一些兵法。”
關雁門急道:“你會兵法有什麼用?他們會聽你的嗎?”
章雲烽把那袋藥材用沙子蓋好,又去把關雁門馬背上的藥材也卸了下來,聽到這句話,他擡頭看向關雁門:“如果是‘江湖人賀三’,他們确實不會聽。”
他手下動作不停,将關雁門的藥材也藏好,随手撿了個石頭,往那座小沙包邊上一放,權當記号,然後回身,朝關雁門一笑:“但是我姓章。”
關雁門一時啞然,不再說話,利落地翻身上馬,在那支牙北隊伍剛好被另一座沙山全部擋住時,一甩缰繩,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雖然“我姓什麼什麼”這種表明身份的話,在關雁門看過的所有話本子裡,都是一些很沒本事的人,用來虛張聲勢時才會說的。
她行走江湖三年,也遇到了很多一打不過自己,就吱哇亂叫着,說自己姓什麼什麼,家中背景或師門傳承有多牛逼,試圖用自己背靠的名頭讓她害怕退縮的人。
關雁門一直很瞧不起這些人,也不理解那些寫東西的人幹嗎老寫“我姓什麼什麼”的情節。
但真到了這時候,關雁門終于意識到,這句話能如此頻繁地出現在各大暢銷話本子裡,是有它的理由的。
因為章雲烽剛才說的是真的。
紀涼城可能不會信一個江湖人的話,也可能不會接納一個江湖人加入他們的軍隊,更不可能聽一個江湖人的指揮。
但是如果這個江湖人是假的,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家中四代戍邊,為國戰死不知多少人,無論什麼時候,隻要提起将軍一詞,所有人就會想起的那個将門世家的後人呢?
那他們一定會聽的。
不需要多少理由,不需要多少證明,僅僅因為他是鎮北将軍府的最後一個後輩,僅僅因為他姓章。
很荒謬又不公平的理由,但是事實确實如此,關雁門無法反駁。
所以關雁門退讓了,她知道自己即使過去,紀涼城的人也不一定會放自己再進門,更别說她不懂打仗,去了也指揮不了什麼,幫不上什麼大忙。
事到如今,她隻能一邊握緊缰繩,催動馬兒跑得更快一些,一邊祈禱章雲烽說的是真的,祈禱他真的會兵法。
她離開時把自己的那把匕首塞給了他,她不知道章雲烽會不會用匕首,但多一個武器也是好的。
莊姨把那柄匕首給她時,關雁門才六歲,才學了刀譜和基本功,還沒有開始拿刀。
但是她閑不住,總想拿點真家夥玩玩,莊姨于是把這把匕首給了她。
關雁門拿到匕首,開心得很,問莊姨這匕首是她什麼時候做的,自己從來沒見過。
莊淨秋當時低着頭,在認真地擦自己的鞭子,漫不經心的回答:“這匕首是我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