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耳朵,見章雲烽驚恐萬狀地盯着自己身側,順着章雲烽的目光看過去,和鐘向川對上了視線。
關雁門有點無語,把章雲烽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了下去:“是鐘将軍。”
章雲烽仔細一看,見确實是鐘向川,也有點尴尬:“他大晚上不睡覺,趴在門框上幹什麼?”
“可能被你那聲鬼叫吵醒了。”關雁門瞄了章雲烽一眼,而後朝鐘向川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三個人湊在章雲烽的窗戶前面,就着鐘向川手上拎着的一盞火油燈,對着這個破洞看了半天,又轉移到關雁門的窗前,對着另一個破洞研究了半天。
“戳這兩個洞的,是個練過武的男人。”關雁門抱着刀,看鐘向川把燭台遞給章雲烽,而後把手指探進去比劃。
“長劍鞭子這種比較輕的武器,壓不出這麼厚的繭子,也應當不是重武,我用的是重戟,手指比這個洞寬。”鐘向川比劃完了,站直了身體,“這人用的應當是輕重适中的武器,窄刀長槍之類。”
“他是蹲着戳的這個洞,”關雁門回憶了一下,擡手比出一個高度,“我看到的那個影子的時候,他正在往裡看,頭部的角度沒有偏斜,應當是蹲直了的,肩背沒有彎折。”
章雲烽一點頭,擰開燈上的罩子放到地上,手指蘸了一下燈中火油,根據關雁門比出來的高度,在外牆上畫了一道,而後看向關雁門,示意她接着說。
關雁門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又比出第二個高度:“他發現我注意到他之後,逃走的時候是微弓着身子的,我隻看到一個模糊晃走的影子,可能不太精确。”
“沒事,應該也差不了多少。”章雲烽把這個高度也記錄下來,正要轉身,忽然被關雁門拍了一下肩。
“鐘将軍,你去井邊打一瓢水來。章雲烽,你蘸一點火油,去戳一下窗戶紙。”
“啊?”章雲烽和鐘向川不明白她要幹什麼,但都乖乖照做。
鐘向川走到井邊,從水桶中舀了一瓢水,章雲烽則沾了一點火油,戳了一下窗戶紙。
那一層薄薄的窗紙在接觸到火油的一瞬間軟了下去,而後順着章雲烽手指的力道,無聲的向内翻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邊緣規則的圓洞。
章雲烽猛然回頭,正對上了關雁門“果然如此”的眼神。
“我當時就在想,這種窗紙很脆,如果幹戳,必然會發出撕裂的聲響,我在屋中不可能聽不到,而且形狀也不可能這麼規則,所以這人的手指應當是濕的。”
關雁門接過鐘向川遞來的水瓢,把手指沾濕,也戳了一下窗紙:“但是戳洞的人如果手指上沾的是水,破洞外圈應當會有一圈水痕。”
章雲烽和鐘向川先後看了看窗戶紙上兩個新的洞,一起點了點頭。
關雁門将水瓢遞回給鐘向川,眼睛在燭台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攝人:“所以他手上沾的應當不是水,但是這城中,除了水,還有什麼比較好找的液體呢?”
章雲烽和鐘向川恍然大悟:“火油。”
“對,隻有火油。”關雁門一點頭,把手在衣擺上來回擦了兩下,朝鐘向川一揚眉,“但是城中民衆若想照明,用的應當是蠟燭吧?”
鐘向川順着她的話一想,冷汗立刻冒了出來:“紀涼城裡,火油燈隻有軍中有配額。”
關雁門将刀往地上一杵:“嗯哼,現在就好查了。”
“等等等等,”鐘向川還是不相信軍中出了這種人,他皺着眉問,“火油也可以從外面帶進來啊,這人為什麼不能是外面來的呢?”
“因為下午在打仗,整個正門都被堵死了,這人不可能混進來。”這事兒連章雲烽都想明白了,他正準備回屋拿劍,聽到鐘向川的這個問題,停了下來,轉頭回答他,“晚上你為了防止牙北人潛入,救走布赫,又在四面城牆邊上,每隔三丈安排了看守吧。”
鐘向川還想垂死掙紮一下:“對,但是萬一他是剛剛才跑過來的呢?”
章雲烽略有些無語:“紀涼城兩面是石山,另一面是沙山,你晚上剛帶人去這幾座山上清理過戰時痕迹,所以這些地方不可能藏人。”
“這人如果沒有提前藏着,還想在從你派人戒嚴、到我們發現,這短短一個時辰裡,蹲到我們窗戶前面,就隻能走唯一沒有山擋着的正門。”
說到這裡,章雲烽很無奈地看了鐘向川一眼:“但是正門站着六個守衛,除非他會飛。”
關雁門一本正經,搖頭補刀:“會飛也沒用,四面城牆邊每隔三丈站着一個人,沒飛進來就被射下來了。”
章雲烽點頭:“我們的屋頂沒有響聲,他是從地面上過來的,被發現後,跑走時也沒有上房頂,對紀涼城的路線應該很熟悉,但紀涼城面積不小,外面的人第一次進來,很難摸明白路,也很難知道我們住在哪裡。”
鐘向川不得不承認他們說得對,徹底蔫了:“行吧。”
範圍縮小到紀涼城的守衛,事情就好辦了很多,關雁門把刀往背上一背,回頭問章雲烽,“你還睡嗎?”
章雲烽搖了搖頭,他本來就沒睡着,要不然也不會被突然出現在窗前的關雁門吓一跳。
“行,那一起吧。”關雁門等章雲烽拿劍出來,擡擡下巴,示意鐘向川帶路,“走,去看看究竟是誰。”
鐘向川正準備帶着他們去把每個守衛都叫過來,挨個兒比對身高和手指粗細,章雲烽忽然出聲:“等等,不用挨個兒查。”
鐘向川和關雁門腳步一頓,看向他。
章雲烽回身,又看了看自己剛才根據關雁門的比劃,畫在牆上的那兩條高度線,走過去跟自己的身高對比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回憶了片刻,擡頭道:“我好像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