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别的方法進府嗎?”章雲烽想了半天,開口問。
祝将南瞥了他一眼:“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關雁門和章雲烽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難色。
三五天還是有些太久了,況且他們兩人一直躲在酒館裡,萬一被發現,東西拿不到不說,還會拖累祝将南,那麻煩就大了。
祝将南:“要是你們不樂意等,也可以自己想辦法進去,我沒有意見。”
說完這話,她話音又一轉:“但是,如果你們再次暴露,我不會放你們進來第二次。”
“今晚讓你們進來,是看在我爹給我傳信的面子上,牙北人已經對酒館有了懷疑。如果你們被追捕時,第二次消失在酒館的巷子裡,他們必然會強行搜館。到時候事情傳到左賢王耳朵裡,我不僅護不住你們,也護不住現在活在城裡的民衆。”
兩人點頭表示理解,畢竟現在城中民衆的性命,全都被懸吊在祝将南和左賢王之間脆弱的交易上,如果祝将南在左賢王那裡失去了信用,她或許能靠着未研究出的解藥活下來,但是城中的民衆一定會遭殃。
關雁門和章雲烽思考了半天,兩人對視一眼,都拿定了主意。
“師姐,我們在這裡等着。”章雲烽開口道,“但是到時候,我們能跟着一起進去嗎?”
祝将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都不一定能進去,何況帶着别人?”
确實是這個道理,章雲烽和關雁門同時歎了口氣。
“你們要拿什麼?”祝将南問。
章雲烽給祝将南描述了一下,祝将南了然:“排兵圖啊。”
“對的對的。”章雲烽眼睛亮了起來,“師姐你知道我哥把這些東西放在哪兒了嗎?”
祝将南:“不知道。”
章雲烽立刻洩了氣。
“但是我知道他的地圖都放在哪裡,我可以全都給你們拿出來。”
兩人震撼:“全都?”
祝将南微微點頭,奇怪道:“你方才說那種地圖展開也隻有寸許寬,邊關将領用的地圖,這麼小的也很少吧?”
章雲烽和關雁門沒想到這一茬,聽祝将南這麼一說,都明白自己想多了。
原來隻是把這個大小的全帶出來,不是把所有的地圖都帶出來啊,哈哈。
章雲烽朝祝将南舉了舉碗,将碗中的酒一口悶了:“那就辛苦師姐了。”
祝将南搖了搖頭,自己也意思意思端碗喝了一口,權當回敬過了。
正事說完,屋裡又安靜了下來,祝将南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酒,看着那隻沒人動的酒碗出神。
關雁門不常喝酒,但是看祝将南一口又一口的,有些好奇,也端碗嘗了一口。
這酒入口棉柔,但是一股辛辣味很快湧上來,沖得人鼻子都發酸。酒液滑入喉嚨的時候卻是帶着點涼意的,并不灼人,等回味時那股辛辣又反上來,讓人覺得舌根微微發苦。
很神奇的口感,關雁門第一次喝到這樣的酒,忍不住再喝了一口,問祝将南:“祝姐,這酒叫什麼啊?”
祝将南回神,答道:“舊關山。”
關雁門把這名字念了兩遍:“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啊?”
祝将南端起碗,碰了一下對面那隻碗的碗邊:“這名字是章雲溯取的。”
她看着碗中碎成一片一片的月亮,輕聲道:“‘身向雲山那畔行,北風吹斷馬嘶聲。深秋遠塞若為情。 ’”
章雲烽知道這詞,低聲接上:“‘一抹晚煙荒戍壘,半竿斜日舊關城。古今幽恨幾時平? ’”
關雁門雖然沒讀過,但是聽兩人念完,也品出了其中山河破碎的悲苦意味,一時有些出神。
祝将南點點頭:“他取這名字的時候,我覺得不太合适,但是他說這是他第一次給酒取名,我就湊合着用了。”
章雲烽看着祝将南,忽然說:“師姐現在覺得這名字合适嗎?”
祝将南沒想到章雲烽會這麼問,愣了一下,随即輕歎一聲,點了點頭。
舊時關山舊時人,舊時風景舊時春。
這些都是很好的東西,讓人一想起,就會覺得整顆心都柔軟起來。
但是都回不來了。
人一旦意識到這一點,遺憾和悲傷就會一起湧上心頭,情緒如同浪濤般擠壓心髒,讓人覺得鼻頭發酸,心中發涼。
但是在濃烈的情緒,也總有被時間沖淡的時候,于是那種苦澀的餘韻就會留下來,萦繞在口腔中,流淌在血液裡。
祝将南看着窗外,沒頭沒尾道:“我其實已經挺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
章雲烽和關雁門一起看向她,看着祝将南從他們進來開始,就幾乎沒有出現過情緒變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讓人隻是看着,就覺得難過的表情。
“也很久沒有喝酒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裡面映着窗外那輪月亮,“喝酒這事兒,得有人一起說話才有意思。”
兩人點點頭。
祝将南說:“章雲溯同我說明心意的時候,也是個月亮很圓的晚上。”
那天章雲溯剛帶人打完一仗,身上盔甲都沒脫,就匆匆趕來了酒館。
天要黑了,月亮已經升了上來。
有仗打的日子裡,酒館的生意就會很好,小春那時候還沒學會做很多菜,廚子老包的舊傷又不趕巧的發作了,祝将南在竈前忙得要起飛。
等忙得差不多了,祝将南擦着手從後廚出來,順着士兵們擠眉弄眼的目光往門口一看——
得,外邊杵了個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