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雁門問完就讓開了,她往後退了兩步,神色複雜地看着章雲烽。
章雲烽沉默了,其實關雁門不問,他完全沒往這方面想。
五年前,他先接到的是鎮北侯府要被抄家的消息,等章雲溯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禦史台獄中了。
後來他被那個不知立場的車夫救出,一路逃到北疆,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告訴他:章雲溯死了。
自古戰場如墳場,将軍馬革裹屍本就是尋常事,聽得多了,章雲烽也就信了,未曾深究。
直到他自己被封為将軍,着手整頓北疆事務,才在紛繁的線索中察覺出諸多不合常理之處。他反複推演拓封城一戰的細節,越想越覺得,按常理推斷,章雲溯是有機會脫身的。
但戰場瞬息萬變,再怎麼複盤,也不可能毫無偏差地重現往事。于是他隻能猜測,或許是當時突發險情,讓章雲溯沒能離開,又或許是章雲溯選擇了死戰,與拓封城共存亡。
“章雲溯死了”——這句話被千萬人重複了千萬遍,已經成為了衆人唇舌間的“事實”,也深深烙印在章雲烽的腦海裡,成了他認知中的“事實”。
很少有人會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想,畢竟活人可能會突然變成壞人、惡人、仇人,但是死人永遠是死人。
甚至這還是個形象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甚至連死法都是為國捐軀、馬革裹屍的死人。
在“章雲溯是個死人”“章雲溯是個好人”這種潛意識的影響之下,似乎連懷疑章雲溯都成了一件荒唐且可恥的事情。
章雲烽都不敢想,如果他跟北疆那些老兵們說,他懷疑章雲溯的死有蹊跷,懷疑章雲溯手上不幹淨,那些老兵們會有多暴跳如雷。
章雲溯可是個戍邊十一年,無數次挽狂瀾于既倒,拯救了無數人命的大英雄啊,他怎麼會與那些陰謀有關呢?
他有什麼好算計的?
誰會用盡心機,不謀劃權勢,不謀劃地位,謀劃來謀劃去,反倒把自己算計到死路上去?
他圖什麼?
他就算真有謀劃,也必定是為了北疆的土地,為了北疆的百姓!他向來就是個好人啊!
更何況他已經死了啊。
就算他真的謀劃了算計了,手裡不幹淨了,搞了什麼陰謀了,他已經死了啊。
但是如果這個死人沒有死呢?
如果連“死”都是他陰謀中的一環呢?
章雲烽順着關雁門的話一想,覺得渾身寒毛都炸了起來:“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關雁門看了一眼士兵們,搖了搖頭:“這兒人多。”
章雲烽被關雁門剛才的動作整得半邊身子都是麻的,又被她問的問題砸懵了腦袋,這才意識到他身後全都是人,立刻收起了臉上的茫然神色:“那等進京之後。”
關雁門不置可否。
其實一衆士兵已經看呆了,章雲烽和關雁門站得離衆人有些距離,從這群士兵的角度看過去,兩人方才是結結實實抱上了,說不定他們将軍還被親了。
胡茬大張着嘴,戳了一下長疤:“這是什麼情況啊?”
長疤的大腦也在宕機:“不知道啊。”
胡茬小心翼翼看了看章雲烽,又小心翼翼看了看關雁門,左思右想,忽然腦瓜一亮,覺得自己忽然勘破了天機:“我知道了。”
長疤雖然知道胡茬大部分時候沒什麼好屁,但是他現在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自己需要聽一聽胡茬的想法,于是一點頭:“你說。”
胡茬自信道:“将軍的師姐未經将軍允許,把梁志殺了,然後将軍就不太高興,師姐就給了将軍一個愛的抱抱,将軍就沒那麼生氣了,是不是很合理?”
長疤聽完很是震撼,看胡茬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确實有道理。”
胡茬難得受到肯定,很是自豪,長疤思考了一下,又問:“那将軍師姐剛才說這裡人多,将軍回答等進京後,是什麼意思?”
胡茬咂嘴搖頭:“一看你平時就不看話本子。”
長疤:?
胡茬恨鐵不成鋼:“你沒看到方才他們倆隻是抱了一下嗎?人家小情侶之間,抱一下哪夠啊,将軍方才都沒親到他師姐的嘴,這裡人多不方便,等進京之後,他們二人共處一室,當然要……”
長疤聽得面紅耳赤,一巴掌糊住了胡茬的臉:“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他并不是很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個腦殘談論将軍的房中事,他很害怕章雲烽又會像之前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到他們身後,然後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長疤稍微冷靜了一些,還是覺得不對勁:“你方才不還說,将軍的師姐對将軍沒意思嗎?怎麼今天就小情侶了?”
胡茬:“你不知道情感這種東西,瞬息萬變嗎?哦對,你沒有老婆,自然不知道。”
長疤憤怒:“你不也沒有!”
他們倆開始互相攻擊對方的光棍身份,而在另一邊,章雲烽還不知道自己在他那群下屬眼中,已經成為了有老婆的人生赢家。
他看關雁門又要去扒梁志身上的衣服,趕緊攔住了她。
章雲烽轉身,走到自己的馬匹邊,從捎馬子裡拿出一套衣裳,遞給關雁門:“我帶了兩套,這是幹淨的,你穿這個。”
關雁門點了點頭,把刀從背後卸下來,讓章雲烽拿着,然後開始往身上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