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川菜吃完,謝阮像洗了個桑拿出來,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走到外面被清涼的夜風一吹,隻覺得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怕身上有味道,也不敢跟遲漾靠太近,依然保持着中間能塞進兩個人的那種間隙。
這個點在外逗留的學生已經不算多了,他們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吹着帶有桂花香氣的微風,踏過一盞盞路燈,氣氛幽靜平和。
如果可以,謝阮想一直就這麼慢悠悠,沒有目的的永遠走下去。
但他心底也清楚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今天晚上吃飯的體驗并不好,恐怕遲漾也跟他是同樣的想法。
如果說從下午在籃球場,還有到後來非要讓自己請他吃飯的這些行為,全都是因為遲漾覺得他有趣想逗逗他解悶,那現在過了一開始的新鮮感,估計也是他該覺得厭倦的時候了。
謝阮兀自悲觀地給他們這段短暫的交往下結論時,沒有留意前面的遲漾緩緩慢下來的腳步。
直到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并且幾乎已經算是肩并肩走在一起時,謝阮才猛然意識到,驚得差點跳開。
遲漾在他真的跳開前開口:“你好像很喜歡走在别人後面。”
謝阮屏着好大一口氣,努力拉平心跳:“不是。”
遲漾垂眸瞥着他,語調冷淡:“可我很讨厭别人走在我後面。”
謝阮一愣,下意識擡頭,路燈不明顯的光線下,遲漾的側臉隐在陰影中,黑色的碎發被風撩動,依稀看得到那雙淡然沒有情緒的狹長黑眸。
這應該是這兩天遲漾第一次用如此不耐的态度跟他說話吧,用跟對待外人一般無二的冷漠姿态。
不,也許這才是遲漾一直以來對他真正的看法。
意識到這一點,謝阮過熱的大腦一下就變得冷卻下來了,剛才還忐忑跳動的一顆心也逐漸歸于平靜。
收回視線,低垂下腦袋:“對不起。”
遲漾微皺了下眉,有些奇怪好端端的這小家夥怎麼突然一下這麼低落。
不管怎樣,如果不扭轉眼下這古怪的氣氛,談話肯定是不太好正常進行了,遲漾幹脆停下來,站到他面前:“生氣了?”
謝阮被他攔住路,但也不想再看他,别開臉:“沒有。”
遲漾“啧”一聲,人看起來小小一隻,脾氣還挺倔,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擡起來,卻沒想會看到一張被難過爬滿的沮喪的小臉,眼鏡後的眸子仿佛含了水,眼尾洇着紅,無辜可憐的模樣。
原來不是脾氣大,是真的傷心了。
遲漾愣了會,不自覺把手放開。
他向來不會哄人,可此刻心中的柔軟卻也是真情實感的湧現而出,微歎口氣,壓低嗓子:“我有時候說話可能語氣不好,但沒有惡意。”
謝阮心情還是一片憂郁,并沒有立刻對他的妥協作出什麼反應。
既然沒有扭頭就走,說明氣氛還是有回轉的餘地,遲漾心底放松了些,也想起他剛才要問的話。
手指在謝阮鏡框上碰了碰:“這麼小的臉,架這麼厚的眼鏡不沉嗎,什麼時候開始戴眼鏡的?”
謝阮直接忽略掉他說的“臉小”那句話,下意識回答:“高中才……”
才剛開個頭他就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猛地頓住:“我視力天生不好,小時候偶爾就會戴近視鏡了,後來上高中為了不影響學習,才正式配鏡長戴的。”
遲漾拉長音“哼”了聲,目光一直在他戴着眼鏡的那張臉上打量,若有所思的低喃:“從小就戴了嗎……”
謝阮沒敢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多說,往後退一步,離開遲漾的氣場壓制範圍,雙手抓緊書包背帶:“該回宿舍了。”
時間确實已經不算早了,路上幾乎看不到除了他們以外其他學生的身影,夜風吹在胳膊上涼飕飕的。
遲漾瞥一眼謝阮無意識摩挲手臂的動作,沒再多問什麼:“我送你回宿舍吧。”
也是這一送,遲漾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宿舍樓就挨在一起,樓棟之間距離100米都不到。
瞥一眼旁邊謝阮尴尬的神色,似笑非笑的問:“下午怎麼沒跟我說。”
謝阮抿了抿唇:“你也沒有問過我。”
回答的很好,遲漾眯了眯眼,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臉往外扯扯:“你還有多少秘密是瞞着我的,嗯?”
捏得有點疼了,謝阮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腕,水潤的雙眸清亮無辜:“唔有了……”
遲漾靜靜瞅了他一會,松開手,揚了揚下巴。
“上去吧。”
謝阮忙不疊從他身邊離開,往前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去看。
遲漾還站在原地,身材瘦削挺拔,仿佛與清冷的夜色融為一體。
謝阮沒敢多看,匆匆跑進宿舍大廳裡。
回到601時,其他人也都還沒休息,各自都在忙,氛圍一如既往的和諧。
謝阮剛好也不太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輕輕把書包放在桌上,準備趕緊洗個熱水澡睡覺,結果一轉身就看到陶蘇白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笑眯眯的,像憋着壞水的小狐狸。
謝阮:“……”
他就知道不可能會這麼順利。
陶蘇白甚至沒打算給他編理由的機會,拖着凳子就坐到他桌前了,也順勢把他一下摁到椅子上。
看這架勢,今天不吐出點什麼“幹貨”,陶蘇白是不可能放他自由了。
“謝阮,寶貝兒,你可算回來了,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望眼欲穿,晚飯都吃不下去幾口,你快跟我說說,下午在體育館是怎麼回事啊?你認識遲漾?還是遲漾認識你?你一晚上沒回來又是去了哪裡?該不會一直都跟遲漾在一起吧,啊?啊?啊?”
果不其然剛一坐下陶蘇白的轟炸機式逼問就一個個迎面砸來。
謝阮被他的氣勢逼到身體緊貼到椅背上,擡起手雙隔開他:“陶陶,你快親到我臉上了。”
陶蘇白也知道自己有點太激動了,撓撓頭發退回去一點,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很好奇嘛。”
謝阮歎口氣,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簡略把下午發生的事挑能說的跟他講了一遍。
陶蘇白聽得津津有味,摸着下巴分析說:“你口中的遲漾感覺跟傳聞中的好像不太一樣哎,這麼看他還挺通人情,挺普通的啊,會照顧你吃飯,還送你回宿舍。”
謝阮不知道自己剛才是不是說的太含糊了,怎麼到陶蘇白嘴裡好像就被曲解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他隻好弱弱解釋:“吃飯是因為我吃不了辣,他才加了兩道口味輕的菜,而且這頓飯本來就是我請的,回宿舍也是剛好我們住的樓棟挨着。”
“是是是。”陶蘇白順着他的話點頭,但顯然不怎麼走心:“所以呢,你覺得遲草這個人怎麼樣,擔得起這麼多人喜歡他嗎,如果追他的話好不好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