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書執拗問:“你要接受我的告白麼?”
許昭野搖搖頭,自我保護一樣下意識說:“不。”
這告白并不鄭重,它是假的,是痛苦時随便說出的話,和第一次比起來,差太多了。
傅安書自嘲一笑:“不行、沒空、讨厭、别開玩笑,你給我的拒絕還真是一籮筐啊。”
許昭野受不了窒息尴尬難堪的氣氛,站起身:“我……”
下一秒卻被傅安書拽着手臂猛地摔在床上,傅安書按着他的兩個手腕,從上自下看着他,逼問:“我到底哪裡入不了你的眼?”
許昭野根本不敢用力反抗:“你很好。”
傅安書:“和我在一起你很吃虧麼?”
許昭野:“沒有。”
傅安書:“那就是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甚至到了讨厭的程度,所以在一起的一點點時間都會覺得難受。”
面對他的咄咄逼問,許昭野答:“沒有。”
傅安書:“那到底是為什麼?”
這句為什麼兩人心知肚明,他是借着如今的提問想要許昭野五年前的回答。
許昭野喃喃:“因為……”
傅安書厲聲:“因為什麼?!”
許昭野眨了眨眼睛,幾秒鐘的時間内回憶如疾風過境,隻在身體裡留下沉悶壓抑的情緒,他喊道:“因為隻能這樣!沒有理由!”
傅安書被吼得愣了下。
許昭野趁這個機會推開他,“我去給你洗個毛巾。”
傅安書對着他的背影說:“你是不是以為我非你不可?”
許昭野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走向衛生間,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地洗完毛巾,餘光掃過洗手台,隻見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面有幾滴噴射狀的血點。
噴射性嘔吐是腦瘤患者會有的症狀。
許昭野眼前一片發黑,他有那麼幾個瞬間還懷疑傅安書故意誇大病情,可現在看來并不是,他真的很難受。
胸腔中的心髒仿佛被壓縮了,壓縮到不能再小,連微小的呼吸動作都會牽連心髒的神經,針紮一樣。
那些血點在眼前抖動模糊,在視網膜中漸漸擴散成一片,像是一場血色彌漫的屠殺。
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許昭野不由想到,如果傅安書死了,那自己死掉的會是哪部分?
回到卧室,許昭野替傅安書擦了擦頸側的汗。
即使剛才說了狠話,傅安書也沒躲開,安靜地在床上坐着,歪頭盯着他泛紅的眼睛,問:“你哭了?”
許昭野沒說話。
傅安書突然笑了下:“逗你的,不會去找别人,這種傷一輩子受一次就夠了。”
許昭野紅着眼睛,淚水含在眼眶裡,強忍着不落下,“傅安書,你搞得我很煩,你知不知道?”
傅安書食指輕輕滑過他眼下的皮膚,像撫摸易碎的瓷器,輕聲說:“不會煩你多久。”
那根手指像打開了開關,許昭野眼淚成串地落下:“你不會死的,隻要好好治療。”
誰都知道這隻是安慰,惡性腫瘤患者隻有平均生存期,沒有治愈的可能。
傅安書搖搖頭:“我不想放化療,承受各種難以忍受的後遺症,變得虛弱不像自己,我不想變成那種樣子,這比讓我直接去死更煎熬更痛苦。”
許昭野啞聲說:“我會陪着你的。”
傅安書撫摸許昭野的側臉,深情溫柔又無奈:“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為了前男友值得麼?”
許昭野單手搭上他的手腕,輕輕撫摸像是安慰:“我們做了那麼多年隊友,共同走過艱難困苦的路,這一次沒什麼不同,我們一起走。”
傅安書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要是時間能停那個時候就好了,我們沒出道以前,十幾歲的年紀,總以為人生還有很長。”
許昭野堅定道:“哥,不管是什麼時候,我都會陪着你。”
傅安書仿佛累極了,頭埋在他肩頭說:“可我最不想你看到我變醜的樣子。”
許昭野:“不會,你很威風,一直和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
傅安書盯着掌心中許昭野的手指,喃喃說:“剛認識的時候,多好的日子啊,我為什麼要浪費這五年呢?如果當初我們一起離開……”
他的尾音消失在空氣裡,因為沒有如果。
許昭野:“别說了……”
傅安書直起身看着他:“謝謝你,小野,如果說生命的最後有人能陪着我,我希望那個人是你,但你對我隻是愧疚,你沒必要陪着我,我也不該綁着你。”
他俯身吻了吻許昭野的眼睛,“親愛的,我愛你,但你要向前走,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我不能擋住你的腳步,那樣太自私了。”
說完傅安書就要退後,許昭野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動作,然後捧住他的臉,吻了上去,一觸即分。
時鐘指向24點整。
許昭野堅定說:“我不會走,我會在你身邊。”
傅安書愣住了,停頓時的狀态非常明顯,不止是身體還有大腦,仿佛這一瞬間在名為傅安書的身體裡連思考都不存在。
許昭野垂眸看着他,剛才哭泣時的悲傷已經從他的臉上快速褪去,隻餘一雙泛紅卻平靜的眼睛,更顯得他此時的承諾格外認真——“你想要的,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