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許昭野來說，說謊是非常嚴重的罪行，他不能一朝回到解放前。

白霁星突然湊近病床對傅安書擠眼睛，“對了，我帶過來……”

隻可惜傅安書對着手機愁眉莫展，沒接到他的暗示。

直到病房裡安靜到仿佛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傅安書才察覺不對，慢慢從手機裡擡眼。

許昭野站在房門光影交界處，黑色沖鋒衣肩頭凝着夜雨，上半張臉隐藏在帽沿下，他擡手摘下棒球帽的動作慢得駭人，當他掀起眼簾看向傅安書的瞳孔裡仿佛翻湧着風雪。

“！！！”傅安書後頸汗毛直立，白霁星這個笨蛋竟把最不該出現的人帶來！

白霁星渾然不覺地拽人進屋，“你别太擔心，就破了個口子……”

許昭野面無表情地站在病床前。

傅安書心裡忐忑，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喃喃說：“對，出了個小車禍，沒敢告訴你，怕你擔……”

“既然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許昭野留下一句話，轉身走向門口。

傅安書猝然怔愣。

這個決絕的眼神，帶給傅安書一種悚然的熟悉感。和五年前許昭野分手時和他說“到此為止”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傅安書情急出聲，“許昭野！”

許昭野沒停，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前。

他生氣不是因為傅安書騙他，而是因為他自己，他潛意識裡總是害怕，是不是因為那個瘋狂的私生粉才害得傅安書出車禍的。

一直在腦海中推演，災難化思維。就算這次不是，那下一次呢？再說他本來就生着病，許昭野不能接受傅安書猝不及防的出任何問題。

不能等了。

卻沒想到病房裡的傅安書立馬起身下床，不顧頭上的傷口因體位突然變化而産生的鈍痛，連鞋都沒穿直接跑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發什麼瘋？！”

“我艹！”

“别亂動啊。”

“哎！”

傅安書沖出病房門口，快跑兩步拉住即将離去的許昭野的手腕，“别走。”

許昭野回過頭，看着他穿着一身病号服光腳踩在地上，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還有額頭上刺眼的滲血的白色紗布，皺眉說：“你在搞什麼？傅安書，你自己受傷了知不知道？”

傅安書踉跄抓住他的手腕，哀求道：“你别走。”

許昭野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腕，說：“我還有事。”

傅安欣跟着跑出來，劈手扯開兩人交纏的衣袖，“你趕緊給我滾回去！”

傅安書盯着許昭野，執拗道：“我不回。”

傅安欣罵道：“我看你腦子是撞壞了，你不回要幹嘛？你還生着病，醫生讓你在醫院觀察一晚，趕緊給我滾回去！”

傅安書這才看向傅安欣，神情有點恍惚卻格外堅定，像隻被抛棄的小狗，平時嚣張的斷眉委屈地耷拉着，“姐，我要和他一起走。”

是的。

我要和他一起走。

這是他曾經藏在心裡，卻沒能說出口的一句話。

我要和他一起走。

我不要成為被留下的那個人，去懊惱後悔或生氣憤恨。

人生沒那麼多機會去浪費，或許擺在你面前的機會，已經是老天給你的最後一個。

她突然愣住——弟弟向來驕傲的眉眼此刻浸滿偏執與傷感，像即将溺斃之人攥着最後一根浮木。

傅安欣放開傅安書的手，歎了口氣：“我不管你。”

傅安書松了口氣。

“但是今天晚上，你必須在醫院。”傅安欣看向許昭野，“許先生，能不能麻煩你一個晚上？最晚到明天早上7點，你就可以離開，帶着這個壞了腦子的。”

許昭野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指痕，已經泛起紅色痕迹，他忽然擡手，指尖輕輕擦過傅安書的發際，最終懸停在傷口旁邊。

傅安書臉上的神色都亮了起來，他上前一步猛地将許昭野抱在懷裡，非常用力，像一種劫後餘生。

他顫抖着埋進對方頸窩，唇瓣擦過微涼的皮膚，在許昭野耳邊輕聲呢喃着除了許昭野誰也聽不清的呓語，“乖乖，乖乖……”

這個偷藏多年的稱呼裹着血腥與藥味，終于落進該聽見的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