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杳坐在床腳邊沿,接起電話放在耳邊。
“喂,爸……”
聲音一瞬間暗啞,徐杳往床上縮了縮,把腳也縮了上去,整個人蜷在床腳抱着腿坐着,扯過被子圍住自己。
電話的那一頭一時間沒有人出聲,隻有零零散散的聲響,聽不真切。
“找我什麼事,爸……”他再次出聲。
“額,咳。”電話終于傳來聲音,“小聲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啊,聽說你們大四不怎麼忙哈,爸也不是有意打擾你……”
徐杳安靜的聽着。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上學,生活,其實他一直很喜歡回避,這也是為什麼報了這個學校,來到這座城市的原因。
在這裡,沒有人知道他以前的名字,叫徐聲……
也沒有人知道,他有個死去的妹妹,叫徐杳……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瞬間變成了尖銳的女人聲音。
“喂!徐聲嗎?”很刺耳,徐杳閉了閉眼,把手機拿遠了一些。
“趕緊回來把你那個精神病的媽領走!天天來我們家算什麼事啊?!啊?!”
他愣住。
“少說少說,我來講……”電話裡重新開始響起男人的聲音,“那個,小聲,你也知道哈,你趙阿姨脾氣是不太好,你也别往心裡去。你媽媽她最近應該是精神病狀況越來越厲害了,砸了我們家蠻多東西。”
“爸爸我呢,也叫了相關醫護人員來,這個額……醫藥費爸爸是先墊上了,送去咱們縣裡的那個,精神療養院,你也知道,這費用不低。”
徐杳就這樣安靜的聽着,手緊緊的揪着被子。
“爸也不是讓你還錢的意思,這醫藥費,第一個月的,墊了也就墊了,離婚這麼多年,于情于理幫襯一下,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這個呃……後續的費用啊……”
電話那頭又隐隐約約響起來争執,充斥着“憑什麼”“不行”的字眼。
“我會……打錢給你。”徐杳咬牙,打斷對面的聲音,顫抖着聲線,“這次的醫藥費,算我借的,下個月……打錢給你。”
電話對面的争執聲音停止,徐父出聲。
“小聲啊……爸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系,我知道,我都懂……”徐杳穩住聲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脆,不至于低下頭來,“媽那邊,不用再管,我會支付醫療費,送媽去療養院的事,謝謝……”
說罷,等了一會兒,電話對面也沒有要再說話的意思,他放下舉在耳邊接電話的手,把電話挂斷。
房間并沒有那麼隔音,客廳的電視機聲音很大,綜藝的歡聲笑語和搞怪的特效聲音,透過門壓進了徐杳的耳朵。
他低下頭,又扯了扯被子,把腦袋隔着被子埋在膝蓋上,大口的喘着氣,薄薄的背也微微顫抖。
緩了一會兒,再擡起頭時,被子上兩片小小的深色的濕濡,和四周的淺色格格不入。
他的名字,在以前是叫做徐聲,他有一個小自己三歲的妹妹,叫做徐杳。
他的家不在江城,甚至不在荊楚。
而是在另一個省份,在潇湘,在潇湘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父母有着較為穩定的收入。家裡也沒有什麼重男輕女的觀念,甚至于其實,父母都更喜歡妹妹。
因為他不喜歡說話,至少在父母面前是這樣的。
徐杳……
不,是徐聲。
徐聲從小的時候,就是被爺爺奶奶帶在身邊養大的,那個時候父母都在大城市打工拼搏,他在小小的縣城裡有着自己也玩耍的很好的小夥伴。
他并不覺得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福的,甚至長大了還會時不時想起那段模糊而又色彩濃厚的時光。
直到他上了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應該是,剛三年級開學,大概現在的這個月份時候,沒熬住一場秋風的爺爺離世。
正趕上政策發展的好,在外打拼有了一些小存款的父母決定回縣城發展。
也是在爺爺的葬禮上,徐聲才知道,自己有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名字叫做徐杳。
爺爺的葬禮結束,八歲的徐聲固執的要繼續和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陪伴着自己小小的孫兒熬過了新年,熬過了九歲的生日,但是還是沒能熬到看着自己的小孫兒徐聲上四年級。
是一場很突然的車禍,久治不愈的疾病沒有帶走奶奶,但是壓着四個輪子,會到處跑的大家夥帶走了那個慈祥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