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霍延再次咽了口唾沫,心裡再發憷,臉上也要故作鎮定:“你怎麼來了?”
霍斯也是他堂叔,但論年齡,霍斯也隻比他年長三歲。
霍斯也的父親晚婚,娶了一個小他15歲的妻子,40歲才有了霍斯也這個獨子,這才導緻輩分壓他一頭。
而再往上數一輩,他爺爺和霍斯也的父親是親兄弟。
兄弟之争從他們共存于這個世界那天就開始了。
哪怕霍斯也的父親被任命為新一任集團董事,這場鬥争也沒有劃上句号。
長輩不合,晚輩自然不睦。
霍斯也和霍延在家族裡分屬兩派。
兩派心照不宣維持表面的和諧,背地裡一直水火不容。
但輩分隻是霍延憷霍斯也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
霍延單是想想霍斯也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就覺得他臉上的笑容都能卷起一陣陰風,風裡還帶刀。
“探病。”霍斯也勾了勾唇,慢條斯理補了句,“結果先看了一場精彩的跳水表演。”
霍延:“……”
霍斯也這張不饒人的嘴就該被列入管制刀具的範疇。
“你恢複得這麼好,應該也不需要我關心什麼了。”霍斯也淡聲道。
霍延扯出一個敷衍的笑:“謝謝小叔記挂。”
“歇着吧,我走了。”
“小叔慢走。”
塑料叔侄情的對話到此為止。
霍斯也轉身走了兩步,餘光留意到祝莺來還在原地杵着。
她表情怔怔的,不知道是剛才被吓到了沒回過魂來,還是被霍延的垃圾态度刺傷正在難過。
不管是哪個原因,罪魁禍首都是同一個人。
霍斯也眼神發沉,正要說點什麼,一個打扮豔麗,從頭精緻到腳的美貌婦人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我剛才在樓下聽見好大的動靜!”
說話的人是霍延的母親,樊蕾。
樊蕾看見地上的一片狼藉,臉色一變,瞪着梁姨:“你怎麼做事的,中藥碗都端不穩,還不趕緊收拾!”
她聲音本來就偏尖,情緒激動起來,嗓音和語氣一樣紮人耳朵。
梁姨不敢跟樊蕾争辯,悶頭認了:“對不起,夫人,我馬上收拾。”
這都不算完,樊蕾又看向祝莺來。
樊蕾跟她說話的語氣沒比對保姆好多少:“你也是,不知道上哪找的江湖騙子,那個藥聞着就想吐,阿延怎麼喝得下去。”
“再說阿延身體已經沒大礙了,你到處求醫問藥,說是關心他,還不都是為了你自己,他誰都沒忘,唯獨忘了你,這都是天意,你非要逆天而行,回頭遭報——”
“中藥碗是你兒子摔的,跟梁姨沒關系。”
祝莺來出聲打斷樊蕾的話,态度不卑不亢:“開藥方的人也不是你說的江湖騙子,而是中醫院的院長。”
“阿延每天都會劇烈頭痛好幾次,我不覺得這叫身體沒大礙。”
最後,她看着樊蕾:“與其擔心我是否逆天而行遭報應,阿姨,你不如自己先積點口德。”
樊蕾瞪大眼睛:“你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祝莺來,你真的太沒教養了!”
她轉頭看向霍延,仿佛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個:“阿延你看看,這就是你以前交的女朋友,你把她寵上天,她就是這麼跟你媽說話的,真不知道你喜歡她什麼……”
“夠了!”
霍延厲聲打斷樊蕾的喋喋不休。
車禍蘇醒之後,他不斷聽見别人說“不知道你喜歡祝莺來什麼”,“你以前跟着了魔一樣”……之類的話,每聽一次,他對這個名叫祝莺來的女人的厭惡就增加一分。
他曾經在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裡,死心塌地做一個女人的舔狗。
這個事實就像把他身體的一部分釘死在恥辱柱上。
車禍之後霍延性情大變,每天頻繁發作的頭疼更是讓他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差。
樊蕾被霍延吼得一愣,好幾秒沒敢吱聲。
沉默片刻,就在樊蕾都以為霍延要跟以前一樣護着祝莺來,對她表達不滿的時候,霍延竟然冷漠地命令祝莺來:“給我媽道歉。”
祝莺來眼神錯愕:“……你說什麼?”
霍延不耐煩重複:“我讓你給我媽道歉。”
還冷笑補充:“你一個晚輩對長輩出言不遜,難道不該道歉?”
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場景,她被霍延母親冷嘲熱諷為難,霍延在場。
霍延說的卻是:“媽,你給鳥鳥道歉。”
事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問霍延:“你當衆下你媽媽面子,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霍延握着她的手,傳遞給她一種安心的力量:“是她先為難你的,誰不對誰道歉,天經地義。”
他還說:“鳥鳥,尊重都是相互的。别人尊重你,你應該禮尚往來,别人不尊重你,你也該以牙還牙。”
她追問:“哪怕對方是你的父母?”
他語氣堅定:“哪怕對方是我的父母。”
物是人非的割裂感讓祝莺來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她的手心下意識攥緊成拳,面對霍延無情無理的命令,縱然眼中蓄滿淚水也不肯低頭。
祝莺來吸吸鼻子,倔強地反問回去:“憑什麼?”并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拒絕。”
“你指責我出言不遜,你母親難道沒有為老不尊嗎?”
霍延直接聽笑了:“什麼意思,難道我媽還得先給你道歉不成?”
“對。”
“祝莺來你可真有意思。”霍延滿臉嘲弄,“大家說的沒錯,我以前到底在喜歡你什麼啊。你的無禮?你的嚣張?還是你名媛千金的臭架子?”
“霍延。”祝莺來的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聲音微顫,每個字硬生生從嗓子眼擠出來,“我沒求你喜歡我。”
霍延冷呵,說話更難聽:“是啊,都是我求你,我以前就是祝大小姐身邊的一條狗。”
從小到大沒人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
這話還是從本該最不會對她說重話的人嘴裡講出來的。
祝莺來的眼眶憋得通紅,視線之内被籠上一層水霧。
這時,一聲帶着些許京片子韻味的男音接了霍延的話。
“那你先别狗叫了。”
霍斯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
褲腿上面分布不均的深褐色中藥湯漬太過紮眼,任誰也沒辦法忽視。
“各位怎麼隻論長幼次序不論先來後到啊。”
霍斯也輕笑一聲,意有所指地對樊蕾說:“堂嫂,本該進你兒子胃裡的中藥可是全喂我褲子上了。”
“這茬兒要不先論論?”
雖是平輩,樊蕾對這個小丈夫二十來歲的堂兄弟也犯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