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頓了頓才開口:“來之前聽我父母說了。”
“你們家給一部分4.23礦難的遇難者無償處理了後事,那些遇難者的墓也在這裡。”
祝莺來眼神很冷:“你父母跟你說的不止這些吧。”
霍延聽出祝莺來想說什麼,幹脆點破:“就算事故是因為張思映舅舅工作失誤,他也被判刑坐牢了,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今年眼看要出獄,又檢查出癌症晚期,保外就醫流程沒走完人就沒了,所謂的報應也不過如此吧,我真搞不懂你,現在還揪着陳年舊事不放,也不嫌累。”
霍延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刺向她心裡最深的一道傷口。
祝莺來死死瞪着他,聲聲泣血:“霍延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慨他人之慷,敢情死的不是你爸媽!”
張家的泰禾資源跟他們家的玄石礦業一樣,都是納塔拉亞有名的煤業集團。
他們兩家的關系在礦難之前非常融洽。
她媽媽和張思映的媽媽是手帕交,這份友情自然而然延續到她和張思映這裡。
4.23礦難發生的礦場,地皮和山頭本來都是他們家的。
後來兩家進行合作項目,她家出地皮和山頭,張家負責礦場建設和運營。
其中負責礦井設計的總工程師就是張思映的舅舅,秦詠志。
礦難發生那天,原本要下礦視察接受媒體采訪的是張思映的父母。
因為張思映的奶奶突發腦梗送醫院搶救,張思映的父母才請她父母代勞。
這一次下礦,她的父母、媒體記者以及在礦井進行地下作業的礦工們,共計127人,再也沒回到地面。
礦難發生的原因非常荒謬——竟是礦井設計方案存在的一個數據計算錯誤。
秦詠志作為總工程師難辭其咎,很快被相關部門帶走調查。
緊接着就是長達一年的打官司。
張家請律師為秦詠志辯護,同時卑躬屈膝給遇難曠工的家屬道歉,賠給他們高額補償金,私下和解了一個又一個。
他們家也被張家這麼道歉過,來一次姥爺讓他們滾一次。
張家見老爺子是攻不破的城牆,又把主意打到了她這裡——讓張思映來求她原諒。
嘴上求了好多次都沒用,張思映不僅沒放棄,還在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把她約到天台,哭着跪在了她面前。
當時張思映求她的話,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就算判我舅舅無期,去世的人也回不來了,這場意外也不是他有意為之,誰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
“鳥鳥,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我舅舅小時候總帶我們去海釣,他也很疼你的,我就這一個舅舅,我舅媽才懷孕三個月,他要是判個十年十五年這輩子就全完了……”
她根本沒辦法繼續聽下去,血氣上湧,整個人氣得直發抖,當場甩了張思映兩巴掌。
“你舅舅判個刑這輩子就全完了,那我爸媽呢?其他125個人呢?他們不是完了,是死了,死了你懂嗎?我再也沒有爸媽了,永遠都沒有了!不是隻有你們家的才有血肉至親!”
“還判無期?判死期你舅舅都得判127次才能抵完他們的命!”
她和張思映就此決裂。
張家這番操作,最終把秦詠志的刑期減到了七年。
127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得到這麼一個“公正”的結果。
有過半的遇難者家屬因為高額補償金選擇和解。
剩下的一小半跟他們家一樣追責到底,年年申訴,直到今年秦詠志因病死在牢裡。
也是這小半的遇難者跟她父母一起長眠于此。
霍延被祝莺來一句話罵得詞窮。
祝莺來壓了壓情緒,一個字都不想再跟霍延多聊,隻問重點:“霍延,你在了解我和張家的仇怨之後,依然選擇張思映是不是?”
霍延不滿她這種質問犯人的語氣:“還不是都是被你們逼的,你們給過我們家尊重嗎?”
“給你們資源和好處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問這麼一嘴?”
祝莺來冷笑了一聲:“我還是那句話,霍延,就算我對你來說是個陌生人,你也沒道理對我抱有這麼大的惡意,你欺人太甚,我憑什麼一聲不吭?”
“說這麼多,你不就是還希望我像一樣圍着你轉嗎?一不如你意,你就在生意上制裁我們家,祝莺來你哪裡是在跟我談戀愛,明明是在拿我當狗訓。”
霍延一臉嘲弄地感歎:“張家就不像你們家這樣,張思映對我的喜歡我也能感受到,你心裡永遠隻有你自己。”
祝莺來想起她跟霍延剛确定戀愛關系的第一個月,他們一起來這裡給她父母掃墓。
霍延握着她的手,鄭重其事在她父母墓前承諾會照顧她、疼她愛她一輩子。
那時在這裡給她真心的人,現在又在這裡親手把真心摔了個稀巴爛。
眼看六年多的點點滴滴都成了一場笑話,祝莺來的心徹底冷透了。
“我們分手吧,霍延。”
這句話落到霍延的耳朵裡,不止腦袋,連同心髒都瞬間爆發劇烈的疼痛。
他捂着心口,背脊彎曲,眉心緊擰,沉默片刻才勉強發出聲音,語氣有種不自知的恐慌:“……你說什麼?”
“分手。”
祝莺來面無表情看着霍延痛苦,公事公辦地說:“不止材料囤積費,貴司違約的事情,我司也會依法追究。”
停頓片刻,祝莺來眼底掠過恨意。
這一抹恨意單單從霍延身上經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感覺被生生剝走了一層皮。
“霍延,再見面你也是我的仇人。”
說完這句話,祝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遠處的司機和蔡蔡快步追了上去,無人在意霍延的死活。
祝莺來一邊往山腳走,一邊撥通了霍斯也的電話。
響了兩聲,電話被接起。
祝莺來沒有任何猶豫,開口即表态:“小叔,我想好了。”
“你這把刀,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