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這座城市,
即使陽光看上去足夠燦爛,空氣裡也會裹挾着冰冷的濕氣,讓人覺得寒冷。
這地方的清晨,總帶着種混濁的潮濕感——不鹹,不腥,卻粘着骨頭地冷。
像是老城區永遠風幹不透的地下室藏屍,又像某種從未得以痊愈的、城市級的慢性病,帶着病氣“
提姆·德雷克站在的空無一人陽台上,雙手握着冰涼的金屬欄杆,望向漸漸泛白的天際。
晨光對抗不了還沒徹底褪去的灰霾,霧霭猶如無形的鎖鍊束縛在這座城市的骨架上。
安妮塔已經離開了大廈,
留他一個人站在這裡。
她走了。
她真的離開了大廈,把他留在風裡。
他其實想過這會發生。
就在他真正鼓起勇氣,踏入格蘭特公園大廈的前一晚,他整整一夜沒合眼。
反複翻閱蝙蝠洞加密頻道,來回察看他和安妮塔兩個人沒有新消息的私人頻道,以及“提姆·德雷克”的個人郵箱,連着數小時浏覽那些斷裂成片的“Silent Crown”計劃碎片——
他不知道是誰給他發來的。
情報像從地下水道流出來的紙頁,内容支離破碎,幹脆利落地不肯留下源頭。
分析報告上密密麻麻,全是令人不安的詞彙。
【異常火焰殘留】【地下數據節點】【未知組織動向】
每一句都像刀,鋒利卻不見血,隻往深處割。他越是試圖看清,就越像盯着被摔碎的鏡子,一片片倒映出模糊的、讓人頭疼的線索。
然後——她的名字在心底浮了上來。
安妮塔。
她是那道光,也是黑暗
她從未直白告知過他任何細節,像是将一幅拼圖交給他,但有幾塊永遠缺失。
有時,提姆會懷疑那是不是種信任,或是一場近乎傲慢的考驗。
他閉上眼,指尖在欄杆上不自覺地敲擊着節奏。
她在把他排除在外,用無聲地、優雅地,用最精緻的方式切割連接。他知道這一點,像知道火會灼傷皮膚,子彈會穿透骨頭那樣明确。
可如果她的所有計劃都不需要他——
是不是有一天,她也會徹底從他的生活裡消失?
提姆·德雷克不敢思考,
就像安妮塔從一開始告訴他,她的名字是“安妮塔·彭格列-傑索”,提姆卻從沒有過将“彭格列家族”放入人物檔案的念頭——
或者說,在蝙蝠俠親自開始編輯“菲德利卡·彭格列”檔案之前,
沒有任何一個檔案的名字叫做“安妮塔·彭格列-傑索”
他說不出口這個姓氏。
即使在最嚴格的檔案裡,哪怕蝙蝠俠親自編目她的身份時,提姆也從未将“彭格列”這兩個字放入任何一份人物報告裡。
不是遺漏,是拒絕。
她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哪個黑手黨帝國的繼承人,不是瑪雷集團的副董事長——她就是她,是例外,是不可歸類的變量。
是他唯一為之破例的人。
他記得她臨走前的背影,記得她平直的嘴角,記得那句輕描淡寫,卻在夢裡回響不去的話:
——“你最好别再遲到。”
城市的霓虹像是一場廉價夢魇,街邊的蒸汽管道發出低沉嘶啞的喘息,像心髒病人半夜的呼吸。
提姆在今日過分濃重的,像他心情一般的霧霾中穿行。
提姆沒等到告别。
他搬離了格蘭特公園大廈,隻帶走了便攜終端、以及那把口徑經過定制的手槍——槍柄上刻着他名字的縮寫,是她送的。
他說服自己這隻是“臨時撤退”。
可連達米安都看穿了他的猶豫不決,但他連否認都沒有力氣,他甚至不肯對阿爾弗雷德承認——他是在逃避。
直到他看見她。
或者說,他看見了“他們”。
深夜,西哥譚碼頭區,六點方向有三輛車停靠異常。提姆原本隻是追蹤某個與□□走私販私的線索,沒料到襲擊突如其來。
第一發子彈打破寂靜,
第二發則直奔那抹熟悉的身影而去。
她穿着紅色的大衣,從黑車上下來時隻是輕輕轉身,仿佛早已預知攻擊方向,指尖火光微顫,
不是防禦,而是反殺。
三人倒地,五秒結束戰鬥。
安妮塔站在夜色中央,手裡還提着雇傭兵腦袋,左臂上沾了血,動作沒有絲毫滞澀
她滿臉嫌惡地把來人的頭顱甩進哥譚灣,
身後随侍慌忙趕來,替她換下染血外衣,她五指攤開讓人擦拭,連指甲縫都擦得一塵不染
沒有離開
她在等——等下一個敢出手的蠢貨。
提姆站在黑暗裡,死死抓住身側的鐵欄。
他想沖出去,可他偏偏知道自己不該出去——
她的眼神穿過血光掃向他所在的方向,沒有喊他,沒有示意。
她知道他在。他也知道她知道。
可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她的眼神隔着風與血光,輕輕掃過他所在的方向。
沒有示意,沒有招呼。
她知道他在。他也知道她知道。
但誰都沒有開口。
然後她轉身,腳踩金橙色的火炎,躍上遠方疾馳的摩托,身影在黑夜中拉出一道流光
不像她,不用武器,近身戰鬥,獨自追擊——反而像受過高強度訓練的刺客。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哥譚的冬天總是來得比别處更早。
雨雪未至,寒意卻像悄無聲息的審訊官,纏繞進每一棟老舊的磚牆,就像沒完沒了的審訊,日日夜夜在提姆耳邊低語。
三個月過去了。
提姆重新回到了他擅長的位置——守望者,潛行者,情報員。
不需要情緒,也不需要問為什麼。
他像一柄被收回鞘中的匕首,鋒利,但沉默。
他沒有再踏入格蘭特公園大廈。那座高樓如同一根插進記憶深處的冷釘,橫亘在心髒與理智之間。
他偶爾路過,偶爾仰望,經常偶爾,
卻始終沒有再按下那枚熟悉的門鈴
——那是她的王座,不是他的。
但
提姆曾嘗試從記憶中剔除那段最後的對話,可人類的神經元從不如他操作的情報網絡那樣聽話。
午夜夢回時,那句話依然在提姆腦海裡回響。
像是低語,又像是宣判。
——“你最好别再遲到。”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得近乎溫柔,甚至帶着點笑意。
正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冰冷的大廳,有恰好喚醒了提姆最不願意面對的某些痛覺。
那不是警告,不是質問,也不是告别。
那是裁決,對于她早已寫在心裡的某條底線的最終宣判。
那些他們本應并肩面對的時刻,或者至少“第一時間”相互扶持支援的,并且清楚對方真實情況的,那些她視作“約定”的節點——那些重要的“第一時間”
畢竟那不是承諾,不是規矩,而是尊重
對朋友的尊重,對戀人的尊重——“完全平等的關系總會”建立在保證知情權的基礎之上,有些隐瞞朋友可以忍受,但戀人不行。”
而他确實遲到了,關于這些“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