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處,是破敗的佛像,腐爛的門,殘垣斷壁,聳立在風雨中的一棵參天古樹,枝條随風猛烈擺動。
尋遍了這無半點香火氣息的荒廢寺廟,都沒見到封西岩的身影。
終是意識到了什麼,不顧這狂虐的風雨,翻身上馬,直奔娥縣。
到娥縣縣署匆匆下馬,随意地抹去眼前流淌着的雨水,視線得以清晰。
還沒走幾步,就因腿腳的酸軟倒在地上,緩了緩,才又爬起來,直直地向公堂走去。
公堂内,魯閱常正審着十惡不赦的嫌犯,手指摩挲着桌面,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在着風雨飄搖的間隙,看到了從外奔來的邋遢男子。
當看到那因被雨水沖刷多日,面色慘白到極緻的楊谵時,内心忐忑,不安地起身,退掉了在場的捕手書吏,急急地上前攙扶住身體極度不适的楊谵。
楊谵撐着一口氣,抓緊魯閱常的手腕,聲線嘶啞,“大人,她在三日前,在蔚縣,離開了。”
“離、離開、了啊?”魯閱常閉上眼睛,揣摩着這幾個字的含義,扶着楊谵起身,才短短幾日啊。
初見她時,對她存有質疑和不滿,渾渾噩噩的兩年時光,時常夢到她披頭散發,目染鮮紅,平靜地向他走來。
等她走近了,夢也散了,一直以為,她是死的凄慘,來找他索命的。
每每看到披散着頭發的,都以為是索他命來。
封西岩,我什麼時候才有勇氣、向你道歉呢。
封西岩高燒不退,日日夢魇,在夢魂颠倒時,聽到了門鈴響了好幾聲,在費力睜開眼時,見到窗外飄落着白雪,刹那功夫,眼前的景象錯亂了似的。
記得,是在初夏,在雨季。
在去追趕父母和虞勤兒,明明知道時間不夠,還莽撞地去追,那麼遠的路程,全靠着騎馬,腿肚子都還在疼。
似乎,也隻有餘下的這些疼痛感,在提醒她,确實有過這樣一段往事,激起她在西宋國這短暫的三十天,都沒有好好地停下來歇息,在那滄桑的年代裡奔波,耳邊的風裡,是封學亥的聲音。
在那繁榮又暗湧詭谲的娥縣,有何記面館,清湯小面,陽春面,油蔥湯餅,饸饹面。
簡單的面食,卻又不簡單,隐隐約約的,還看見了一個不是很想見的人的面孔,以及他的聲音。
虛妄的記憶,被門鈴聲慢慢地沖散。
門鈴的聲音還在響,趴在沙發上醒神,在手機頂端上方,看到了王離老師的來電,忙起身去開門。
王離進來後,在單人沙發坐下,微微後仰,雙手摩挲着手機,望着昏昏沉沉,又靠着沙發閉目養神的封西岩,瞧她臉色很差,沒繞彎子,直言道,“你給的資料,我很滿意。”
“能讓您滿意,那就好。”封西岩緩和了些,眼前事物都有許多重影,雙手扶着發漲的額頭,垂下頭,思忖了一會兒,才說,“我這次遇到了我爸媽。”
王離沉默一瞬,點頭,“嗯,收到你的資料後,我又查閱了一些資料,他們沒有回來的媒介,隻能繼續在那。你、要挺住。”
封西岩呆滞地眨一下雙眼,聽到這句話,心更痛了,還是強撐着,稍微地注釋着王離的神情,沒有看出來什麼,隻淺淺一笑,“嗯,我知道。”
王離看她病弱纏身,猶豫了片刻,才問,“有關魯閱常的相關信息,還得多麻煩你了。”
“嗯。”封西岩颔首,揉着額頭,瞥了一眼茶幾上擺放着的日曆,被醒目的紅色筆記勾出來的日期提醒。
“院長。”封西岩這兩天在昏昏沉沉之際整理好的文件,遞給了王離,“這是有關于我爸媽,和他們的養女虞勤兒的一些發現,我想,可不可以把他們列入我的采訪對象中?我之前看您,在為虞學亥、虞勤兒的生平發愁。正好,被我碰上了,也省得您再去找人。”
王離就那樣平靜地直視着被病态裹挾的封西岩,将她的提議,揉碎了細想,在結合那些見不得光的往事。
最終目光慢慢挪開,挪到了她打印出來的資料,僅僅隻是看着第一頁,上面有着很刺目的封學亥的名字,即便改了化名,都能讓她扼腕抵掌。
“我還愁找誰去呢。”她出聲,擡眼去看也在期盼着的封西岩,鄭重道 。
“那就拜托你了。”
封西岩暗暗地看着王離接過資料後,認真地翻閱起來,看得很入神,隻是看了幾頁,就沒有去看,遲緩地放下,握在手中,這是要帶走的意思。
王離走後。
封西岩撐着病痛的身體,收拾客廳,把資料都一一收納到書架上,準備了感冒退燒的藥物,整理行囊。
再次踏上了去西宋的行程。
之前還能因為不想去見魯閱常而拖延時間。
現在不是了,要去見的人,不隻是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