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鲆皺眉,覺得這個人甚是面熟,可回想,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攥緊鞭子的手顫抖了一下,點頭道,“好,請。”
封西岩到了池府,穿過垂花門與遊廊,才見到在躺椅上半躺着的池浈尋。
池浈尋身上蓋着厚實的毯子,仰靠着,雙眼緊閉,雙手交疊與小腹上,指尖輕輕觸碰着毯子,小幅度地揪着,風聲中,似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腳步聲,睜開眼時,日思夜想的封西岩出現在遊廊中。
枝頭盛開,又殘留着盛開的臘梅,她的身影從這枝條中忽隐忽現,他曾想過很多次,可最終,等來的隻不過一場空想。尤其是在瀕死之際,都看到她了,可是離她好遠好遠,身影都是模糊的。
當看到周鲆的身影也随之出現後,瞳孔裡滿是震驚,想要支撐着坐起來,都沒幾分力氣,就那樣癱在那,當真的能看見封西岩時,又害怕了,如今這個死樣子,怎敢見她?
愈發地近了,身子緊繃,雙手捏緊毯子,閉上眼睛裝作假寐,可額頭上,緊張到起了細密的冷汗。
“少爺,小的擅自做主,請來了封西岩姑娘。”周鲆彎腰行禮,目光裡的擔憂不減,看到他難受的模樣,忙朝在廊下站着的丫鬟家丁招手,“你們,還不快來将少爺帶回房裡休息。”
“不用。”池浈尋低啞的聲線,伸出手在半空,虛虛地晃了一下蒼白的手,他睜開眼睛,再次看見近在咫尺的封西岩,眉頭輕擡,垂下眼睛輕輕自嘲,“還以為,我又看錯了。”
他說完,鼓足勇氣擡頭,看到了在她身邊的郭微清,震驚加重,微白的唇微張,言語遲緩,“是你?”
郭微清輕點了下巴,直視着他,“是我,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
池浈尋是害怕見到封西岩的,可怎麼也沒想到,會遇到郭微清,他慢慢地往後靠,視線閃躲,也兀自地點了頭,輕輕笑着自言自語,“是啊,再見了。”
氣氛凝滞。
周鲆見此情形,懊悔了,這個時候,正是少爺虛弱,精神不佳的狀态,不該這個時候找來他最想要見的人,是不合時宜,腦子裡一下空白,在想要說什麼時,聽見少爺一聲低喚,“周鲆,你和楊谵,先退去一邊。”
周鲆和楊谵對視一眼,都默默地退開。
封西岩倒吸涼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書上的文字,在此時具象化。
池浈尋從這裡起,就再沒能為官,白衣一生。
她腳步是僵硬的,想要上前,卻又沒點勇氣,在與池浈尋對視時,垂下了眼,忽覺得有什麼扯動着袖子,轉頭去看,看到郭微清。
他也遲緩地放下了扯袖子的動作,面上出現爽朗的笑,“那麼沮喪做什麼,我們陪池少爺聊聊,也算是解開他的心結。”
池浈尋眼眸酸澀,笑意牽強,“是的,我有心結,還勞煩二位,給我講講,我要如何避免不測?”
郭微清走過去,擡手按在池浈尋的肩膀上,按住他肩膀的顫抖,“稍安勿躁。”
池浈尋希冀的目光,一直盯着封西岩,可看到她眼眶紅潤,熱淚溢出眼眶時,意識到了什麼,也明白了。挺拔的姿态,很快地耷下去,無力往後倚靠,閉上眼睛,溫和的春光,照在他灰白的面容上。
郭微清看着都不忍,聲線放低,“避免不了。”
他說完,回頭望向封西岩,輕聲問,“你不說些什麼嗎?”
“我…”封西岩遲疑地開口,向前走了一步,長長地吐口濁氣,聲音也很輕,“說不出口。”
她背過身,面向那滿樹盛開,又混迹了凋零的梅花,面色凝重,環着雙手,清風吹來,凋零的花瓣從樹上墜落。
宛如現在的池浈尋,從為民為國的高官,從高處墜落,摔倒在地,爬起來,也披上了一個跛腳的身份。
封西岩低着眼眸,又微微側身,去看池浈尋,終于邁動了腳步,走到他面前,迎上他平靜的目光。
他說,“陪我,聊聊。”
郭微清突然警惕地上前,在封西岩說話之前,抓住她的胳膊,提醒,“别忘了賀雪柳的遭遇。”
池浈尋聽他提起過,知道這話收不回來,也隻沉默了一瞬,“郭兄若是不放心,你也可以留下。”
郭微清偏頭,去看封西岩的神态,看她也死氣沉沉,皺眉應了下來,“嗯。”